遲稚涵最後, 連包都沒拿,衝出電梯就直接到了齊程停車的地方, 氣喘吁吁的開門, 第一個反應就是拉起他的手看監控儀。
「我沒事。」齊程遞給她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 「讓你別跑了。」
「……」遲稚涵接過水, 然後傻愣愣的看著齊程拿出手帕給她擦汗。
他臉色不算太好,和這幾天已經漸漸有些血色的感覺比起來, 蒼白了很多。
頭髮有點濕,一個人被逼著溜達了一天, 應該出了很多汗。
眼瞳的顏色也因為疲憊變得更淺。
可是, 仍然溫柔的讓她想哭。
「我們兩個身上都是汗。」遲稚涵歪頭。
「嗯?」齊程停下動作。
「所以抱在一起誰也別嫌誰身上有汗臭。」遲稚涵咧嘴, 用擁抱毛絨玩具的姿勢抱住齊程,摸摸他汗濕的頭髮。
「……你前幾天還說我的汗是香的。」齊程的聲音帶著笑,回抱她, 也摸摸她的頭髮。
「真好。」遲稚涵閉眼,嘆息。
再也不可能找到這樣的人了, 也再也不可能遇到一個人,只看到名字,就能讓她心裡潮乎乎的一片。
車子在她上車後就平穩緩慢的啟動了, 開出停車場,外面嘈雜的聲音開始越來越響。
晚上六點多,是大部分上班族下班的時間,堵車導致的不耐煩的喇叭聲此起彼伏, 齊程的額頭又開始出汗。
他的脫敏治療不算成功,人群中的慌張應激反應其實和用藥之前差不多,只是沒有了抑鬱症的並發反應,看起來輕了很多。
因為身體緊繃和出汗,遲稚涵鬆開了抱著他的手,改成捂他的耳朵。
兩人對視,映在彼此眼瞳里的倒影,都是眉心緊鎖,表情出奇的一致。
然後,不約而同的笑了出來。
「我現在終於理解你說的不想康復的意思了。」遲稚涵隱下梨渦,嘆氣,「我只是半年,就已經不適應了。」
齊程靠在椅背上,剛才的笑意還沒有消失。
「如果你完全好了,會做什麼呢?」遲稚涵有些好奇。
她這段時間花了好多力氣去填補這半年的空白期,精疲力盡的時候,會想起他。
他要填補的,是十年的空白。
「我應該還是會像現在這樣。」齊程的眼睛微微眯起,抬手,微涼的指腹摸了下遲稚涵的耳朵,繼續眯著眼睛,帶著笑意的看著她縮了縮脖子。
「我只是要治好會影響身體功能的病,生活應該還是這樣。」他沒打算走出洋房,「只是在有需要的時候,可以沒有障礙的出門。」
比如接送她上下班。
比如,今天這種情況,能幫她多做點什麼。
「不回齊家工作么?」這句話,遲稚涵問的有些小心翼翼。
「那兩個部門,理順了就會交給職業經理人。」齊程笑笑,「我也不是經商的料。」
「不管有沒有治癒,我都不太喜歡人群,也不喜歡太嘈雜。」
「吃了十年葯,也不可能還像以前那麼開朗了。」
齊程又伸手,繼續摸遲稚涵的耳朵。
冰她一下,就縮一下,樂此不疲。
最後惹惱了她,被她惡狠狠的瞪了一下,整個頭都埋到他懷裡。
「心情好點沒?」齊程停下動作,揉了揉她的頭髮。
總算不像剛上車的時候那樣死氣沉沉了。
她其實很好哄,抱著揉兩下搓兩下,就會紅著臉笑嘻嘻。
「看到你就好了。」遲稚涵聲音瓮聲瓮氣,「我媽媽回國了,去我家找我,然後被我姑姑帶走了。」
「我有點害怕,不知道她為什麼找我,也不知道我姑姑會跟她說什麼,下午給我姑姑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接。」
「嗯。」齊程聲音低沉沉的。
「任俊友下午發了律師函,告我誹謗。」遲稚涵抬頭,鼻子因為太用力的埋在他身上,蹭的紅紅的,「我第一次看到蓋了章的律師函上面寫著我的名字,而且,微博轉發量超過了十萬……」
「嗯。」齊程點頭。
「不過齊寧下午找來了李律師他們,說對方沒有證據證明我說他抄襲了,應該能很快解決。」遲稚涵歪頭想了下,「李律師走的時候也跟我提了平台投資人的事,這事他們會繼續跟進。」
齊程這回沒出聲,只是拍拍她的頭。
她低頭,看了眼監控儀。
剛才車子外面有人罵街的聲音,齊程的心跳加快了一點。
然後兩人又皺著眉頭對看了一眼,抿嘴,眼底都有了笑意。
以前需要嚴陣以待的事情,因為這樣有默契的對視,居然夾雜了一些曖昧的情緒。
「快到家了。」齊程低頭看了眼手機地圖,微笑。
「嗯。」遲稚涵點頭,因為家這個詞,安靜了一下。
「到家後,我們在房子外面走走?」齊程伸手握住她的手,晃了晃。
遲稚涵抬頭。
「夏天了,外面有螢火蟲。」齊程瞳孔的顏色在車廂里看起來暖成一團,「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我只能隔著玻璃窗看。」
「好。」遲稚涵微笑著點頭。
家呢。
她很久很久,沒有聽到有人跟她提這個詞了。
遲稚涵把齊程說的外面走走,整成了野餐。
白天拍攝的視頻菜單本來是番茄厚蛋燒加海鮮蔬菜餅,因為提早收工,留下了不少番茄蔬菜和海鮮。
遲稚涵手腳利落的用番茄和蛤蜊做了番茄濃湯鍋底,熱氣騰騰的端出來,發現齊程仍然在盯著燒烤架子發獃。
「還沒點著么?」遲稚涵也跟著傻了眼,這是電子燒烤架,打開電源往上丟木炭就行了。
她心裡想著齊程肯定沒有戶外野餐的經歷,所以自以為很體貼的給他分了最簡單的活……
「……你端著。」讓齊程接過鍋子,遲稚涵開始拉電線開電源丟木炭。
齊程始終抿著嘴,端著看起來非常美味的鍋底,眼底被熏的霧氣騰騰。
「怎麼了?」炭火迅速的變紅,遲稚涵接過鍋子之後才發現齊程似乎興緻不高。
「沒事。」齊程笑笑。
他只是在那一瞬間,想起了這個燒烤架子的來源。
四年前,他有過一次好轉。
趙醫生建議他出門在屋子周圍走走,他一直不肯。
到最後,齊爺爺買了燒烤架子,想用美食誘惑。
最終自然是失敗了,四年後,爺爺走了,而他至今仍然不會用這個燒烤架子。
現在真的快好轉了,他卻怎麼都想不起來當初不肯出屋子的原因了。
「有些想爺爺了。」齊程摸摸迅速安靜下來的遲稚涵的頭,「這架子是他買的。」
「難怪那麼好用……」遲稚涵撓頭,「這個架子停產了,現在二手的都很難買。」
齊程彎了彎眉眼。
「你真的很喜歡我爺爺。」所有和他爺爺有關的事情,遲稚涵誇得都不遺餘力。
哪怕只是個有些舊了的燒烤架子。
遲稚涵臉紅,皺皺鼻子,等到水開,把之前切好的蔬菜,魔芋絲,鮮蝦和章魚丟進湯里。
「我爸爸出事後,家裡的親戚就少了,怕被牽連假裝不認識我的,看上我爸爸留下來的房子逼著我賣的。」遲稚涵攪拌了一下濃湯,等燒開了舉起勺子嘗了一口,然後遞給齊程,「夠不夠咸?」
齊程湊過來嘗了一口,點點頭:「正好。」
「所以我很羨慕你們家,雖然人少,但是感情都很深。」遲稚涵盛了一碗湯遞給齊程,「你有個很好的爺爺。」
有這樣的長輩,家裡才有了主心骨,有了根。
小輩們不管出了什麼事,到了多遠的地方,最終也總是會回來,因為根在。
遲稚涵煮的濃湯,放了不少海鮮,嘗起來,鮮得心情莫名的舒暢。
林子里有蟋蟀的叫聲,遠遠地,有一些螢火蟲。
木炭燒到最後,會爆出噼啪的響聲,襯得這個夜更加的安靜。
齊程轉頭,看著專心拿筷子挑出牡蠣外殼的遲稚涵。
「我有你媽媽的聯繫方式,上次你給我的那疊資料裡面,有她的電話。」
遲稚涵筷子動了下,牡蠣外殼又丟回了碗里。
「要不要打她的電話?」齊程問的很柔和,「我一直在,如果難受了,我也有辦法讓你哭出來。」
遲稚涵維持著拿碗的姿勢不動。
「夢遊了,我就叫醒你。」齊程的語氣更柔和。
遲稚涵抬頭。
「你果然看過我夢遊。」
「嗯。」
「很醜么?」
「丑,但是只有我看過。」
「……」
木炭又爆出了一個火花,遲稚涵的眼睛被火花襯得亮晶晶的。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