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齊程在洋房裡從來沒有穿過外套, 所以這次,是遲稚涵第一次看到齊程穿戴整齊的樣子。

不出意外的好看到讓人嫉妒。

「緊張么?」遲稚涵半蹲在沙發上幫齊程把圍巾系好, 包的很嚴實, 只露出一雙眼睛,然後再戴好帽子。

摸了摸他的手, 手心已經有些濕。

「他們已經和一樓的鄰居商量好, 外面也都安排好了,我們一直走到車裡面都不會遇到人。」遲稚涵覺得自己都緊張的快要掛了, 搓搓齊程的手,提議, 「實在不行, 我背你下去吧, 我力氣挺大的。」

她咬咬牙還是能背的動的,齊程閉著眼睛不動可能會好一些。

身體很自動自發的對著齊程背轉過身,拍了拍自己的背, 看到齊程不動,她又皺著眉頭想研究下公主抱。

「……直接走吧。」齊程把圍巾拉的更上去了一些, 只露出半雙眼睛,說話含含糊糊的。

確實有一點緊張,但是這次是半夜, 身邊又有遲稚涵,他覺得應該問題不大。

只是自尊心被她一本正經的想要公主抱他的念頭弄得碎成渣渣……

反而,沖淡了一點緊張。

遲稚涵家住的是老式小區,樓道很窄, 晚上的廊燈昏黃,走出門之後,齊程就開始無意識的屏住呼吸,不想被遲稚涵看出來,只能拽著她的手,悶著頭快步往下走。

能感覺得到遲稚涵很緊張,向來暖和的手冰涼冰涼的,握著他的手收不自覺的收緊,全程一直盯著他的心跳血壓。

他甚至覺得,她跟他一樣,此刻都在屏住呼吸。

車子就停在樓道口兩步遠的地方,門開著,為了避免給齊程造成壓迫感,司機早就鑽進了駕駛室。

齊程拉了遲稚涵上車關上門,自己跑到另外一邊也坐了上去,然後兩人面面相覷,兩張臉都憋得通紅。

「你怎麼也屏住呼吸了?」齊程的聲音有些乾澀,抬手幫遲稚涵把跑亂的頭髮塞到她耳後。

「就……不自覺……」遲稚涵肺活量一般,剛才跑得太快,再加上憋氣,現在正伸著舌頭哈哧哈哧。

「……傻。」齊程拍拍她的臉,閉了閉眼,熬過因為車子發動那一瞬間引起的暈眩。

「你是不是應該平躺?」遲稚涵皺著眉頭看著開始一路飆升的血壓。

這輛車後排明顯做過改造,位子特別寬,安全帶也做了一個給平躺人用的角度。

「躺這裡。」遲稚涵拍拍自己的腿。

她很緊張,非常緊張,緊張的連最擅長的調節氣氛都不會做了。

「我沒事。」齊程抿嘴,照著遲稚涵說的躺了下來,因為擔心遲稚涵的情緒,又強調了一次,「我真的沒事。」

有遲稚涵在,他的表現已經比來的時候好了很多,起碼,肺部沒有缺氧的灼燒感,噁心出汗也在可控範圍內。

「這是葯,心跳血壓過了這條線,我看東西會開始模糊,那時候就喂一顆。」齊程遞給遲稚涵一個沒見過的藥瓶子,抬手給遲稚涵看檢測儀,「不用太擔心,我覺得應該比過來的時候好。」

車子開得很輕緩,但是仍然有輪胎摩擦水泥地的聲音,夜深了,這樣的聲音在安靜中被放大,齊程皺皺眉,感覺遲稚涵的身體一下子就又緊繃了。

「我沒事,如果吃了葯還沒反應,就先回你家,休息一下再說。」齊程拍拍遲稚涵的手,「不急。」

也,不用緊張。

雖然遲稚涵的緊張,很奇妙的讓他有種幫他分擔了病痛的錯覺。

兩人的呼吸都不太穩定,反而,讓他漸漸的開始鎮定。

只是到底十年沒有出過門,應激反應不可能全部消失,車窗外的聲音仍然讓他的臉漸漸的變得更加蒼白,額頭上的冷汗從一開始細細密密的水光變成了實質的水滴。

「是因為聲音么?」後排的玻璃都是特製的,齊程看不到外面,S市在午夜市區的馬路上仍然車水馬龍,經常會有車子交錯而過的聲音,電瓶車的喇叭聲,紅綠燈倒數的聲音。

齊程點頭,支起身體,把之前放在角落的抱枕塞到遲稚涵腰下。

「你太緊張了。」重新躺下去後,齊程開始幫遲稚涵揉肚子,「汗出的比我還多。」

他到現在還顧著她,出門之前還記得讓她貼暖寶寶。

可她卻因為安全感的問題,讓他受了這麼多罪。

昨天來來回回折騰了一天,不知道又吃了多少這種葯。

雖然知道出門對他來說是重大突破,雖然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讓齊程康復,但是看著他臉色蒼白一頭冷汗還抿著嘴輕輕的幫她揉肚子的時候,仍然會想掐死自己。

她也就是有一次來姨媽的時候特別痛,撒嬌讓齊程幫她揉肚子,結果齊程就把這個變成了習慣。

這麼這麼好的男人……

「我講故事給你聽好不好?」幫他擦擦臉上的汗,遲稚涵動了動腿,讓齊程躺的更舒服一些。

她能做的也只有幫他轉移注意力,讓他現在仍然一路飆升的血壓心跳能夠控制住,能夠慢下來。

齊程手上動作停了下,嘴角彎起小小的弧度,點點頭。

遲稚涵安靜了下。

她提議的時候只是單純的想幫齊程轉移注意力,然後齊程點頭後,她腦袋一片空白。

現在這種情況,她腦子裡什麼故事都沒有,讓她背菜譜還快一點。

「那個……從前,有座山……」硬著頭皮開始編。

「然後你知道的,山裡面肯定有一座廟……」

「嗯。」齊程還很配合的應了一聲,遲稚涵懊惱的皺皺鼻子。

「廟裡面有一個老和尚……」遲稚涵閉眼,死就死吧。

「然後有一天,來了個女施主……」

「……」齊程睜眼。

「……你知道接下來我要說什麼了吧。」遲稚涵吸了吸鼻子,腦子一片空白的時候,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想到了這個段子……

「你的精神世界……」齊程皺著眉頭想了很久,找到一個形容詞,「很一言難盡。」

「……」遲稚涵掐了一把齊程的胳膊,然後去看監控儀,「數據沒有再升了。」

「嗯……」他自己也感覺應該問題不大了。

又幫他擦了擦汗,遲稚涵皺著眉:「可是還是出汗。」

「你平時一定要多喝水。」他的體質,哪怕不是發病的時候也特別容易出汗,早上在健身房跑步的時候,跑步機上下來地上都能積一攤水。

「嗯。」齊程笑笑,頭還是暈的,但是估計是昨天藥效的緣故,車子里很安靜,外面的車水馬龍慢慢的一下下的敲擊他的太陽穴,痛,但不是不能忍。

心情安定了一點。

他這次嚴格意義來說,不算是出門,最多只能是把自己當成貨物兩點之間運輸。

沒有見到陌生人,甚至連遲稚涵家的房子長什麼樣都沒有看清楚。

但總歸是出了洋房。

他住進小洋房後,家人最想讓他走的第一步,他因為遲稚涵和爺爺走了出來。

「等減葯反應小一點後,你陪我去看看爺爺吧。」齊程睜開眼,仰面躺著看著遲稚涵。

遲稚涵正低頭用手指頭戳他的眼睫毛,被他突然睜眼嚇了一跳,眼睛瞪的很圓。

眨了下眼睛,才點點頭。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這件事,齊寧提醒過她之後,她一直沒敢主動提。

他們包括她自己總是擔心齊程心理會承受不了,他爺爺這件事,趙醫生甚至把它當成了減葯期間最大的風險。

大家都不知道,齊程早就知道了這件事,而且,也沒有和任何人提,包括她。

其實,都是一樣的。

他們瞞著齊程的心和齊程假裝不知道的心,都是一樣的。

「第一次視頻的時候。」他看到了爺爺床頭的藥瓶,掛了電話後,就自己查了瓶子。

後面幾次視頻,他都把變化的藥瓶截了圖,也大概知道,自己或許,沒有辦法去看爺爺最後一面了。

不可能不難過,查到這些葯是治療癌症晚期的時候,他眼前幾乎立刻就一片漆黑。

十年,他的爺爺終於還是老了。

可他,差點就變得更加嚴重。

然後在自己陷入更加嚴重的自閉癥狀前,遲稚涵拿著一本書爬上了床,挪到了他邊上,指著其中一幅插畫問他,這是什麼。

那是一本法文書。

自從她的小說被沒收後,她偶爾會找這種插畫很多的外文書看圖猜物,猜不出來就跑過來問他。

很無聊的遊戲,她卻也能玩的興緻勃勃。

情緒就這樣緩了過來,然後有了時間開始慢慢的消化這件事。

他不知道這個噩耗什麼時候會發生,戰戰兢兢的等著,所能做的,也只有更加積極的配合治療。

直到,因為對遲稚涵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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