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西帶來的陰影籠罩了整個基地,她的威脅和她說的那些事實,是這群避開了都市鋼筋水泥,在這片碧海藍天里獲得短暫喘息後,想要重新擁有希望的人最最無法迴避的問題。
而且,基地里還有瞎子贊。
雖然被自己的僱主當著所有人的麵攤了牌,但是當和安他們全員出海的時候,他仍然沒走。
他收拾好了所有的東西,要同和安交易最後一筆情報。
要價很高,要求說完之後,讓和安直接放他走。
「紅樹林是我燒的,偷獵人的信息是我暴露的,那個金髮女人給我一筆巨額資金,我媽媽現在在很安全的地方等我,我要去找她。」瞎子贊毫不隱瞞。
他並不覺得愧疚,所有的東西都是明碼標價的,和安在用他情報的同時應該知道,如果有人要價更高,他一定會背叛。
他不講究職業道德,這種買賣情報的事情,不是他的終身職業。
他也願意承擔這樣唯利是圖的風險,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在最短的時間內,賺取足夠的錢,然後遠走他鄉。
他給和安的情報很簡單,這段時間被拆被抓得差不多的偷獵人,縮成了一支整編隊伍,而這支隊伍在紅樹林大火之後,悄無聲息的化整為零了。
同時被取消的,還有和安的人頭懸賞。
「我不知道這兩件事有沒有必然的聯繫,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一次的大青鯊群遷徙產生的魚翅買賣,已經全部取消了。」
瞎子贊眨著自己淡色的眼瞳,眼皮上的那道疤痕觸目驚心。
他看起來和之前那個小心翼翼的人完全不同,滿不在乎,冷漠至極。
「我在你這裡賺了不少錢,所以我還能再附贈一個消息,今天你送走的那位金髮小姐,非常熟悉黑市信息。」
「她比你們在座的所有人,都懂行。」他最後只留下了這麼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貝芷意要離開海島的倒數第二天,和安生態酒店的投資希望,變成了零。
和安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的樣子似乎還在眼前,可是現在,卻只能笑笑的告訴她:「合同還有百分之三十的違約金,談下來也是一筆大數目。」
貝芷意抿著嘴不說話。
她剛才私下裡去問過維克多和依坦,黛西在船上確實問了他們一些問題,奇怪的是,和專業相關的都是方案上已經有的數據。
其他不專業的,維克多和依坦說的並不全。
黛西有神經病的氣質,她能兩三句話帶著總裁風然後中間突然夾雜一兩句莫名其妙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這些摸不著頭腦的話聽起來都話外有話,但是組合在一起,就讓人覺得她更像是在故弄玄虛。
她拿著自己的小本子咬著筆杆子皺著眉,而和安早就去地下室拿了一堆的木板在院子里開始做木工。
維克多負責那天的晚飯,在廚房裡洗洗切切,依坦則窩在角落裡整理這一次魚翅交易如果取消,在當前的海洋水質下,大青鯊能在繁衍期存活多少後代。
貝芷意在一堆還原對話中抬起頭,扭著脖子看著仍然忙忙碌碌的三個人。
她有些發愣。
她知道和安今天應該是非常失望的,多年的老友決裂,已經鐵板釘釘的方案突然之間就失敗了,他們忙忙碌碌了幾個月的方案,和安準備了幾年的事情,結果都變得有些虛無。
所以她以為,今天基地的氛圍,不應該是這樣的——這樣……一如往常。
「怎麼了?」和安停下了手裡的手工木鋸。
貝芷意坐在窗口的位子,他一抬頭正好看到她半張著嘴叼著一隻筆有些傻乎乎的樣子。
「……」貝芷意急急忙忙取下叼在嘴裡的筆,撓了撓頭。
「給我拿瓶水。」和安一頭一臉的汗,手上都是木屑,下巴指了指大廳里的冰箱。
貝芷意小時候的教育問題,在這種簡單指令下面表現的特別明顯,她一路小跑的衝到冰箱,再一路小跑的跑到和安面前,礦泉水的玻璃瓶都是搖晃的水珠。
和安低頭就著貝芷意的手喝了一口水,臉上的汗滴到貝芷意的手上,這樣的畫面讓他心情莫名的變得好了一些。
「很沮喪?」她的表情幾乎寫在臉上了。
貝芷意點了點頭,想了想現在更沮喪的人應該是和安,她不應該在這種時候添亂。
她想說對不起,又怕和安聽到會更不開心,於是卡在喉嚨里,含含糊糊的又搖了搖頭。
「這不是我第一次失敗。」和安笑笑的,用鉛筆在木條上畫線,「其實不應該說這不是我第一次失敗。」
他看著貝芷意:「其實,這幾年我幾乎沒有成功過。」
要不然也不會被逼到想要去撞船,但凡有一點希望,他也不會鑽到那麼極端的牛角尖里。
「你來這裡三個月,接觸的都是我們幾個人。」和安用筆指了指大廳裡面若無其事的兩個大男人,「雖然知道一些環保的現狀,但是都是通過我們過濾過的。」
「黛西那種,才是世界上的常態。」
「沒什麼好沮喪的,這次已經比以前好很多。」和安對貝芷意眨眨眼,「起碼下一次,我們會把鯊魚保護區的方案做的更好一些。」
「商人是利益驅動,我這次的方向對了,給他們足夠的利潤和良好的運營循環,會有人投資的。」和安說到最後,忍不住用髒兮兮的手蹭了下貝芷意的臉。
她臉皮薄,微微碰一下就一個紅印子,再加上木屑,看起來有些孩子氣。
「說起來……」他開始提其他的話題,「你的梳妝台上面要不要加個放大鏡?」
「啊?」貝芷意傻獃獃的。
「我刮鬍子可以用。」和安搓了一把下巴,想了一下,低頭開始改圖紙。
……
貝芷意站在原地沒動。
他看起來是真的很平靜。
可是……
「應該是我來安慰你的呀……」她拿著礦泉水的玻璃瓶子,有些懊惱有些心疼。
怎麼變成他來安慰她了。
「你的衝擊比我大。」和安看了貝芷意一眼,忍不住又伸手去搓她的臉。
臉頰上一邊一塊紅,看起來鮮嫩可口。
他欺負完貝芷意後心滿意足的笑了笑,低著頭又重新開始鋸木頭。
他做的很專註,木料被他打磨的光滑水潤,因為擔心貝芷意身上弄髒,又用下巴指了指大廳:「水放這裡就可以了,你回去忙。」
貝芷意抱著礦泉水瓶子,沒動。
和安直起身看了她一眼。
「那站這裡陪陪我吧。」他聲音輕了點。
只剩下兩天了,他們從一開始絮絮叨叨一直不停的提醒對方一個人以後要注意的事,到現在,連提都不敢再提。
捨不得分開的酸楚已經具象成了痛。
「和安。」真的乖乖站在一旁陪他的貝芷意安安靜靜的站了一會,突然開口。
「嗯?」和安把鉛筆夾在耳朵上,嘴裡叼著木榫,忙著把鋸下來的那塊三角形做成適合的形狀。
「黛西……」她說出了這個名字,眉頭就下意識的開始擰緊,「她今天有好多奇怪的地方。」
和安拿下耳朵上夾著的鉛筆。
「我……剛才從她的角度想了下她今天說過的所有的話。」貝芷意猶豫了一下。
「她對你求而不得可能不完全是因為喜歡,但是卻一定是有喜歡的成分在的。」
「被喜歡的男人和他現在的女朋友連續打擊,黛西這樣個性的人,不可能不反擊。」
和安的舌頭在嘴裡頂了下臉頰。
「在這樣的立場上,我剛才過濾了下她說的所有的話。」
「對我們兩個,她精神一直緊繃,奇怪的話說的不多,最奇怪的就是那句問你有沒有征服的快|感。」
和安終於停下手裡的動作。
「她問這句話的時候,是尋求認同感的,因為你和她過去的背景相似,她覺得,你應該和她有共鳴。」和安現在的表情不能算是特別好,貝芷意又停頓了一下,仍然堅持把話說完。
「回來後我又問了維克多和依坦,他們這裡黛西亂說的東西有很多,可我覺得她真正要問的問題可能只有兩個。」
「第一,大青鯊魚群有沒有天敵,第二,鯊魚保護區的形狀為什麼要做成現在這樣,她說到這個的時候,依坦說,她手比了個口袋的形狀。」
和安,徹底安靜了下來。
「你猜到了對不對?」貝芷意哪怕在質問,也仍然是細聲細氣的。
他肯定猜到了,哪怕之前還有疑問,在瞎子贊賣給他情報後,他也一定猜到了。
黛西對這件事勢在必得,所以並沒有做太大的遮掩。
她甚至一直帶著炫耀,想要得到和安的認同,或者合作。
她對鯊魚保護區的方案確實是有異議的,因為她要做的,不是鯊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