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上午九點,雲蔚準時敲開路致遠的房門,開門的是一位陌生的男人,雲蔚剛懷疑自己記錯了房號,男人已經笑著說:「你是雲蔚吧?請進請進。」

路致遠坐在寫字檯後面,招呼雲蔚坐到沙發上,介紹說:「他姓傅,我們都叫他大副,是你的上線,工作上的事你就找他。」

大副給雲蔚拿了瓶礦泉水,然後轉身從茶几旁邊抱出一大一小兩個盒子,大盒子上面放著個壓扁的電腦包,盒子裡面是台全新的筆記本電腦,大副說:「你的用戶名、E-mail賬號還有初始密碼都寫在這張紙上了,怎麼用就不需要我教你了吧,有問題再找我。」

打開小盒子,是一部智能手機,大副說:「你原先的手機就不要再用了,新的SIM卡已經插在裡面,號碼貼在盒上,頭兒的、我的,還有團隊其他人的手機號都已經存進去了,新手機、新號碼,你就可以重新做人了。」大副笑著伸出右手,「歡迎你加入我們。」

雲蔚忙起身握住大副的手,重又坐下後大副說:「我和頭兒商量了一下,你先接手冠馳的案子,雖然已經進入後期收官階段,不需要項目經理再做什麼,但你可以藉此儘快熟悉咱們的業務。考慮到你的背景,今後你就重點負責汽車行業,我們還有一個女孩叫Angela,你同時協助她跟幾個飲料行業的案子,也是為了幫你儘快上手,爭取早日獨當一面。」

大副又交代了一些事項,然後問雲蔚還有什麼不清楚的,雲蔚脫口而出:「咱們公司叫什麼名字?」

大副笑道:「你要不提我還真忘了,咱們一般不用名片,公司也沒有對外的網站,公司的名稱是Capital Teology Partners,簡稱叫CTP。」

一聽這話雲蔚扭頭就喊:「路致遠,我有話要問你。」

路致遠一直埋頭在電腦上忙活,沒聽見他倆都說了什麼,便抬起頭詫異地望著雲蔚,大副也沒料到雲蔚會有此舉,見狀愣了一下就起身收拾東西,說:「那你們談吧,我正好說完了,也該去辦我的事了。」

等大副出了門,雲蔚站到寫字檯前面,先吐了下舌頭,問道:「我是不是也該叫你『頭兒』,剛才那樣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

路致遠淡淡地回答:「我無所謂,你要是希望顯出你與眾不同,也隨便你。」

「哦,」雲蔚縮了縮脖子,氣焰消掉一半,「對了,我怎麼感覺大副好像對我很熟悉,可我從來沒見過他呀。」

路致遠微微一笑:「熟悉一個人不一定非要當面,再說你們倆也見過一面。」

「啊?在哪兒?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在兒童醫院,準確地說,是在醫院的西門外面。」雲蔚歪著腦袋拚命回想,路致遠問道:「你就是想問這個?」

「噢,不,當然不是,」雲蔚回過神來,「路致遠我問你,你為什麼時至今日還對我隱瞞?」

「你指什麼?」路致遠顯得很平靜。

「你們不僅買官司,還是專利怪物!」雲蔚氣憤地質問,「為什麼你只跟我講了前一半,對你們的另一半業務卻隻字不提?!」

「我是什麼時候給你講的?」

「前天晚上呀。」

「咱們又是什麼時候確定你加入公司的?」

「昨天早上呀。」

「所以,」路致遠雙手一攤,「在你沒有正式加入公司之前,我為什麼要把一切都告訴你?」

雲蔚被噎得啞口無言,像根木樁似的戳了半天才緩過一口氣,滿含委屈地說:「你是不是永遠都要留一手,不管對誰?」

路致遠臉上浮現出淺淺的笑意,回應道:「這就叫職業水準。」

「好,知道你嘴硬。那我再問你,你是不是從始至終都在利用我?你給我看那塊手錶,就是想讓我把表的事告訴冠馳的人,好讓他們受那塊表啟發,正好鑽進你們設好的圈套,對吧?你不僅利用我,更利用了所有的當事人,整個『輻射門』包括你們那4.2億美元的索賠訴訟就是個大圈套,都是為了把冠馳一步步逼到專利陷阱里,對吧?」

「對,又不全對,就像一盤棋,很難講這一步棋就是為那一步棋服務的,因為每步棋的目標都是為了整盤棋最終的勝局。」路致遠開始反擊,「如果冠馳的車本身沒有問題,這盤棋我會找它下嗎?如果冠馳一開始就老老實實解決自己的問題,這盤棋還下得去嗎?如果冠馳不是因為貪婪而變得愚蠢,這盤棋會下到今天這一步嗎?它是利欲熏心,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再說,你的目的是什麼?不就是讓冠馳停止銷售電動汽車,以免更多的人受害?而專利訴訟是達到這一目的的最佳手段,法院會判它專利侵權而下達市場禁制令,所以,你的、我的和公司的目的是一致的,既然如此,難道還談得上誰利用誰?」

雲蔚怔了一會兒,她是深思熟慮了將近一天才理直氣壯地跑來聲討路致遠,結果才兩個回合就已經理屈詞窮,不服氣地說:「我就想不通,你為什麼總能講出一番大道理。」

「而且這些道理還讓你不得不信服,對吧?」路致遠帶有幾分得意地說完,俯身從寫字檯下面的抽屜里拿出一個小盒子,推到雲蔚面前說,「再給你一部手機,老款的,花里胡哨的功能一概沒有,也就打電話發簡訊,以後你和我之間的聯繫就只用這部手機。」

雲蔚打開看了看,手機是新的,不過確實其貌不揚,她拿在手裡掂掂:「有卡嗎?號碼是多少?」

「我知道就行了,你不需要知道,更不要把號碼告訴任何人。」

「嘁!」雲蔚嗤之以鼻,「搞這麼神秘幹嗎?你不說我也能知道,用它往我另一部手機上打一下不就成了?」

「你以後能不能少一點好奇心?!」路致遠嚴肅地說,「尤其不要用它打你另外的手機,包括大副剛給你的還有你原來那個,以後也不要再用那兩部手機跟我聯繫。」

「為什麼?」

「因為不安全,你原來的還有剛發的那個,隨時都可能被監聽。」

雲蔚從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機,又從茶几上拿過那個智能手機,三部手機一字排開擺在寫字檯上,她看看手機,又看看路致遠,忽然恍然大悟,氣不打一處來:「路致遠,都是你乾的吧?你還用手機跟蹤我,難怪你總能知道我在什麼位置,你真是太邪惡了!」

「不是我,是我們,」路致遠對雲蔚的指責很不以為然,「而且也不是只對你才這樣。我現在不僅事先提醒你又另外專門給你預備了一個,都是為你好,我是在保護你。」

「胡說!你是在保護你自己。」

「保護我就是保護你!」路致遠少有地對雲蔚瞪起了眼睛。

雲蔚聽到這句話忽然由內而外感到一陣暖意,竟有些甜滋滋的,她不再計較被監聽跟蹤的事,而是看著一溜手機發愁:「唉,真麻煩,走到哪兒都得背著三個傢伙,說好聽點兒像是倒手機的,說難聽的就是偷手機的。」

路致遠笑了:「反正你的包足夠大。哎,要不咱們去下面逛逛,那麼多店呢,我給你買個新的手袋。」

雲蔚頭一扭:「不稀罕!」

路致遠也不勉強,不經意地問:「春節你打算怎麼過?回家陪父母?」

「不,」雲蔚立刻一臉愁容,「才不想回家,他們又會問我男朋友呀結婚呀之類的事,昨天還擔心我早戀,今天就生怕我嫁不出去,想想就頭大。而且我的工作剛發生這麼大變動,又得多編一整套瞎話,萬一說漏嘴還不得被他們審死。」

「要不咱倆一起過吧。」路致遠像是隨口提議。

「好啊!」雲蔚馬上應了一句,說完才覺得應該稍微矜持一些。

「七天長假,去哪兒呢?」路致遠已經開始籌劃,「國外恐怕太倉促了,這次就在國內吧。」

「行啊,去哪兒都行。」雲蔚確實不在意去什麼地方。

「那也得定個方向吧,總不能走哪兒算哪兒。」雲蔚剛想說那樣其實挺好,就聽路致遠提高聲音說,「有了!咱們玩個遊戲。」他很快在網上搜出中國地圖,放大到整個電腦屏幕,然後遞給雲蔚一支鉛筆,「來,你閉上眼睛,指到哪兒咱們就去哪兒。」

雲蔚聽話地接過筆,直直地抬起胳膊,瞄了瞄屏幕的位置,然後閉上眼睛慢慢向前挪動,當感覺筆尖頂到了障礙物就問:「碰上屏幕了吧?咱們去哪兒?」

過了一會兒路致遠才悠悠地說:「看來你還得再指一次。」

「怎麼啦?」雲蔚仍然閉著眼,「我指到哪兒了?」

「烏蘭巴托。」

雲蔚一睜眼,看看筆尖所在的地方,也不禁笑了:「那我再來一次,胳膊不能抬這麼高,那就正好指到三亞了。」

「不行,那等於作弊,」路致遠很認真地強調遊戲的宗旨,「就是要漫無目的,聽天由命,指哪兒去哪兒,那才有意思。來,你可以離得近一些,抬手就能指到屏幕,但要先閉上眼轉三圈,我說停你就停,這樣就沒法作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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