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蔚一直睡到將近中午才起來,發現手機上有好幾個未接電話,有姚立彬的,還有溫連榮的。她給溫連榮回了條簡訊問他什麼事,溫連榮立刻打了過來,語氣似乎很是急切:「雲蔚你沒出什麼事吧?打了一上午電話你都沒接。」
「你有什麼事嗎?」雲蔚本想說你現在沒資格管我考勤我也沒義務接你電話,可一張口說出來的卻只有這淡淡的一句。
「有些情況我想和你當面談一下,不知道你下午有沒有時間。」
雲蔚心說自己現在什麼都沒有可就是有時間,又問:「你想談哪方面的情況?」
「當然是和你有關的情況。」溫連榮不想在電話里多講,急著約地方,「你來公司肯定不合適,要不就新光天地吧,你快到了給我發個消息,我五分鐘之內就能過去。」
雲蔚磨磨蹭蹭地拾掇了半天,直到實在找不出什麼事情進一步打發時間才出門下樓。她還沒走到路邊就呆住了,一輛愛麗合停在前面,姚立彬正隔著車窗沖她招手。雲蔚簡直難以置信,驚訝地問:「你怎麼還在這兒?你不會在車裡待了一夜吧?」
「怎麼樣,感動了吧?心疼了吧?」姚立彬笑呵呵地說,「逗你呢,我剛從家過來。不過我昨晚上走的時候真想過要不要在外面蹲一宿,可惜啊,老了,不像當初在學校的時候了。」
「那你又來幹嗎?」
「見見你唄,你要是有事呢我就捎你去辦事;你要是沒事呢我就陪你逛逛街。哎對了,你肯定沒吃東西呢吧?我剛才給你買了個煎餅,等你半天沒下來我就給吃了,要不我再給你買一個?」
雲蔚竟有一點恍惚,這種感覺真像當年在學校里的時候,她已經好久沒有被人寵過了。雲蔚馬上搖搖頭,既是謝絕姚立彬的煎餅,更是要把剛才這個念頭擺脫乾淨。她坐進車裡說:「你把我送到新光天地就行,在哪兒知道吧?你走的時候應該已經有了,就在大望路那兒。我約了人談事,不知道得談多久,你就去忙你的吧。」
姚立彬一邊開車上路一邊問:「哎,假設一下,如果我昨晚真在外面蹲一宿,就像以前在你們女生樓外面蹲一宿那樣,能把你感動到回心轉意嗎?」
「幸虧你沒有,」雲蔚笑道,「不然只會把我對你當年等我一夜的那種回憶徹底毀掉。」
「唉,我就知道,」姚立彬嘆息一聲,「我專程從美國跑回來你都不領情,這種小把戲當然更行不通。」
「你已經不是那個時候的你,那時候的你等就是等,等待本身就是目的,現在你等我則是手段,之所以等是要達到你的目的,所以你會事先判斷能否奏效,如果希望不大就不會做。」雲蔚有些傷感,「我也已經不是那個時候的我,那時候我根本不會去想你為什麼等我,但現在的我就會首先分析你的目的。所以我才說,最初的記憶才是最美好的。」
傷感也像打哈欠,是會傳染的,姚立彬深深地嘆了口氣,沒再說話,一路向西開去。
估計還有十分鐘才能到的時候,雲蔚就給溫連榮發了條簡訊說她已經到了,她寧願讓溫連榮等她。車從建國路上右拐停到新光天地的西門,雲蔚下來正要向姚立彬揮手道別,姚立彬卻推開車門也下來了,雲蔚忙說:「哎,你怎麼不走?這兒不讓停車。」
「我又不進去,就在車這兒待著,我想看看你約的什麼人。」
雲蔚正拿他沒辦法,溫連榮卻從門裡閃了出來,一邊走過來一邊問:「你不是說已經到了嗎?我在裡面找了幾圈都沒看見你。」
姚立彬和溫連榮都馬上看到了對方,兩個人默默地站著互相注視,然後不約而同把目光轉向雲蔚,雲蔚卻不知該如何介紹他倆,一邊是前男友,一邊是前上司。就這樣尷尬地站了一會兒雲蔚乾脆沖姚立彬一擺手說了聲你走吧,又沖溫連榮一擺頭說進去吧,然後不管不顧徑直跑進門裡去了。
溫連榮快步跟進來,追上雲蔚說道:「一樓就有星巴克,要不去那兒坐坐吧。」
雲蔚站在樓層指引圖前面找了找,說:「我還沒吃東西呢,去三樓吧,我想吃一茶一坐。」
「好啊好啊。」溫連榮大喜過望,上了扶梯還不禁感慨,「你終於肯和我一起吃飯了。」雲蔚也有些奇怪,自己早先那麼堅持的原則怎麼如今竟被拋之腦後,若不是溫連榮提起來自己都不曾注意到這個變化,想了想,大概是因為他已經從上司變成了前上司。
兩人坐到一茶一坐里,因為早過了中午的飯點兒,人不算多,各桌看上去也都不像是為吃飯喝茶而來這兒坐著的。雲蔚點了蝦餃、燒賣、甜不辣,又叫了一份肥牛石鍋拌飯,溫連榮看這陣勢不由暗自驚詫,想問她有幾頓沒吃了,忍了忍沒開口。
東西上得挺快,雲蔚吃得更快,溫連榮看著她風捲殘雲不禁又想,這何止是幾頓,恐怕是幾天沒吃了,心疼得什麼似的,問道:「你這幾天過得怎麼樣?」
「還行,」雲蔚鼓著腮幫子說,「不過你肯定過得比我好。」
溫連榮羞臊難當,囁嚅道:「那天我沒送你是有我的苦衷,其實我心裡也很難受。」雲蔚揮了揮拿著筷子的手,意思是不想再提,溫連榮便轉而問道:「那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休息,休息一會兒。」雲蔚學著一休哥的腔調,又說,「休息到不想休息了再找工作。」
溫連榮笑了:「你以為工作那麼好找?」
「我要求也不高,條件又不差,應該不難吧,難找工作的都是跟我正相反,條件差而要求高,我一向不挑剔。」
「說得輕巧,你才找過幾次工作?」溫連榮搶白道。
「一次,」雲蔚豎起一根手指,「很多事情,不管是經驗還是教訓,一次就夠了。」
溫連榮有些心虛,覺得雲蔚的話似乎是在影射什麼,乾咽了一口唾沫,說:「你打算怎麼找工作?」
「上網查唄,然後發簡歷,還能怎麼找?」雲蔚把最後一個燒賣塞進嘴裡。
「你認識獵頭嗎?」
雲蔚笑了:「就算我認識他們,他們也不認識我呀,我才工作一年半,小junior,小豬泥兒,簡稱小豬。」
「我認識幾家獵頭,我可以讓他們幫你找工作。」
雲蔚又笑了:「那怎麼可能?獵頭都是幫公司找人,哪有幫人找公司的。」
溫連榮一本正經地說:「我會跟獵頭講好,如果他們能幫你找到工作,我就給他們生意讓他們幫我招人。」
「你這麼有面子?」雲蔚不再像剛才那樣說笑了。
「不是我有面子而是你有面子。你一走,法務部就得馬上招人,段總又給了我兩個名額指標,一共三個職位交給獵頭去招,服務費沒有十萬也有好幾萬,算是筆不小的生意了吧。」溫連榮越說越自負,「我就跟他們明說,你是我女朋友,他們肯定明白該怎麼做。其實都不用我明說,他們夠聰明的話應該很容易猜到,明擺著嘛,如果你不是跟我有特殊關係的人,我會這麼做嗎?」
「看來我是真有面子,」雲蔚冷冷地問道,「所以,如果我想讓你幫我,就必須首先做你的女朋友?」
溫連榮一下子僵住,過了片刻才紅著臉乾笑:「當然沒有這種直接的因果關係,我幫你是發自內心,不附加任何先決條件的。」
「完全是出於無私的人道主義精神?」雲蔚笑起來,好不容易才止住,見溫連榮一臉茫然便說,「特耳熟,你剛才的話特別像外交部發言人說的。」
「你怎麼變得嘻嘻哈哈的,這可不好,女孩子尤其不能學得玩世不恭。」溫連榮不高興了,「我跟你說的都是真心的,你怎麼就聽不懂呢?」
雲蔚的臉也沉下來:「我相信你說的都是真心話,絕對真心,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飾,還能不是真心的?」
「你又開始走極端。我知道你怨我,怨我在公司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但那時候我受到很多制約,力不從心……」
「現在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雲蔚不屑地說。
「你怎麼總是這樣想呢?你就不能把人往好處想?你應該知道,我喜歡你很久了,或者說,暗戀,但你知道冠馳有規矩,我升了經理就更不能不守規矩對你有什麼特殊。現在好了,那些規矩不起作用了。而現在你又正處於最困難的時候,最需要有人關懷你、照顧你,這個時候我來了,我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出現,我會來關懷你、照顧你,你為什麼就偏要把我的這份感情看作是乘人之危呢?」溫連榮越說越激動,看樣子打算就勢坐過來。
雲蔚忙聲明:「那好,我謝謝你的關心,也明確告訴你,我不願意做你的女朋友。」
「你不用這麼倉促決定,就像找工作一樣,可以先休息一陣再說,等你狀態好起來。」溫連榮面帶忸怩地說,「反正,我會一直陪著你、等著你。」
雲蔚立刻覺得自己已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拿起包說了句:「我去趟洗手間。」
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面,雲蔚獃獃地望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