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源燕莎往西走一點就是福朋喜來登,在酒店八樓的一間套房裡,大副剛把安吉拉送出門,回來就聽路致遠說:「趁著還有幾分鐘,和你多聊幾句。」大副坐下來,一邊聽著一邊把散落在桌上的文件收攏在一起,「看來Angela跟的行業快有好戲看了,一塊是飲料,一塊是藥品,我已經感覺到有值得咱們切入的機會,還是那個原則,只盯大鱷,宵小不問。」
大副附和道:「幾個做飲料的確實搞得挺大,自己又不幹凈,什麼都往裡添。藥品監管那麼黑,裡面一定有文章可做,這幾隻肥羊是該幫它們剪剪毛了。」
路致遠提醒說:「咱們不管打假更不管打黑,我要的是有增加值的案子。」
大副點頭:「那可能得再招一個人手,和Angela一起開拓這個領域。」
「不僅這一個,你還要儘快再招一個人來,」路致遠指示大副,「還有一塊,也許將會成為咱們主打的行業——金融!具體來看,銀行、保險、證券這三個領域,重點在證券,集體訴訟大有可為,那麼多內幕交易、股價操縱,侵權官司遍地都是,但要找值得咱們投的才出手。」
「我以為咱們準備收拾的幾個都是上市公司,就已經算是切入證券市場了……」
「當然不一樣,」路致遠站起身踱了幾步,「現在這幾家畢竟屬於實體經濟,證券市場只是咱們打擊他們的途徑之一。打個比方,我們現在是把羊拉到屠宰場里收拾,下一步要收拾的是屠宰場里的那幫劊子手。」
話音剛落門就被敲得咚咚作響,路致遠正好踱到門前順手打開,小葛一頭扎進來,見是路致遠忙說:「哎喲不好意思,怎麼敢讓頭兒親自給我開門。」
路致遠不理他,走回桌旁坐下,小葛一邊忙著打開筆記本電腦一邊沒話找話地問:「怎麼這次不集體過堂,改成挨個提審了?」
大副逗他:「因為其他人都煩你。」
小葛挺認真地說:「這樣好,效率高,要不然旁聽半天其實是浪費時間。」
路致遠喝一口咖啡,見小葛準備停當就說:「開始吧。」
「現在需要您二位拿主意的就是司法鑒定的事,雖說現在咱們還沒提起訴訟,但我覺得應該著手準備這一步了。冠馳的電動汽車究竟有多強的電磁輻射,這個肯定要由法定的鑒定機構依照規定程序作出的鑒定結論說了算,所以這個環節就至關重要。」小葛頓了一下,見兩人看著他卻不置一詞,意識到自己的開場白純屬班門弄斧,他舔了下嘴唇,轉入正題,「從幾個當事人之前與冠馳打交道的情況看,冠馳是不會同意把車送去做鑒定的,他們有個說法是只有他們自己才有能力做這種檢測,再一個就是國家對汽車的電磁輻射沒有適用標準來約束,所以檢測出來的結果沒有任何意義。可是法律又規定這類涉及產品質量糾紛的鑒定必須由雙方當事人一同申請,單方申請人家根本不受理,您二位看……」
大副想了想:「我記得好像可以藉助第三方,由第三方申請檢驗鑒定,比方說消費者協會……」
「規定是可以由『處理產品質量糾紛的有關社會團體』來申請,但如果找消協的話不僅要多出一筆費用而且時間拖得更長,這種鑒定本身就費用昂貴、過程繁瑣,所以一般車主都耗不起。」
「所以才需要我們。」路致遠笑著反問,「你覺得錢對於我們是個問題嗎?至於時間,我們也賠得起。」
「那我就按這個方向往下做了。」小葛找出一個網頁,把屏幕朝他倆轉過來,說,「國家汽車質量監督檢驗中心是法定機構,您二位看找他們行不行。」
屏幕上列出的是先後幾批獲准承擔汽車產品委託檢測的機構名單,大副一邊看一邊說:「這裡面恐怕有講究吧,你們看這些汽車質檢中心都分布在什麼地方,長春、襄樊、上海、天津、北京、重慶,哪裡有大的車廠,哪裡就有質檢中心,這些車廠和所在地的質檢中心會不會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所以如果要檢測冠馳的車,就不該在本地做,而應該想辦法到外地去做,最好到冠馳的死對頭所在地。」
路致遠提醒道:「要知道我們不僅是針對冠馳,還涉及整個電動汽車這一新能源車型,所以要看看哪家大型骨幹車廠對發展電動車型最不積極,如果送到那裡,也許就能得到對我們最為有利的鑒定結論。」
小葛有些猶豫:「這能由咱們說了算?咱們選誰就能讓誰檢?」
「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路致遠笑著說,「不惜代價,如果有必要,我不介意把車送到美國去。」
「有您這話我就撒開幹了!」小葛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還有件事讓我頭疼,就是專家還沒落實。大副讓我在汽車領域至少找一位專家,泰斗那種的,作為咱們的代言人,不僅要能為咱們出具專家意見書,必要的時候還得親上火線搖旗吶喊。我試著找了,不過有點兒難。」
「有什麼難的?!」大副不滿地說,「如今就是一個專家猖獗的時代,哪件壞事沒有專家參與?他們不僅是助紂為虐,依我看簡直就是罪魁禍首。如果沒有專家,哪個養奶牛的會知道天底下有三聚氰胺這玩意兒?如果沒有專家,哪個賣火鍋的會知道天底下除了蘇丹紅還有羅丹明?難道造假制毒的人個個都是化學家?依我看反過來還差不多,是化學家都在造假制毒。以前有句話,知識越多越反動,現在看沒準兒是句真理。」
「我們需要專家參與的可不是壞事。」路致遠淡淡地更正一句,然後問小葛,「你都找了哪裡的?」
「高校凡是有汽車工程、車輛工程專業和國家重點實驗室的差不多都聯繫過,院士、教授、系主任、博導、課題負責人,頭銜從上到下、名氣從大到小,我基本都騷擾過了。他們普遍都更願意拿錢說好話,而對拿錢說壞話就比較發怵,不肯當惡人指名道姓攻擊誰。尤其他們都是吃汽車這碗飯的,還指望冠馳給他們課題項目、經費贊助,有一位告訴我如果他得罪了車廠,就別指望車廠再請他參加評審會鑒定會之類的,說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損失。有的老師還挺好,不全是出於私心,他們是怕影響學生的就業,萬一冠馳抵制他們學校的學生就慘了。有個老頭特逗,說如果我們想找地鐵的麻煩,他非常樂於幫忙。」
「這幫人真是完全沒有底線了!」大副依舊憤憤不已。
路致遠再次更正他:「倒不能這麼說,他們只是沒有道德底線,不過這也不能只怪他們,你告訴我現在誰還有道德底線?能舉出一個嗎?但他們其實仍然有一條底線,就是不能自己拆自己的台,絕不會自砸飯碗。」他又轉而啟發小葛,「那個老頭的話並不可笑,為什麼他肯站出來反對地鐵?因為這和他自身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根本利益決定立場,所以搞汽車和搞軌道交通的就是兩派,像造大橋和挖隧道的也是兩派一樣。你想想,有哪些人和我們的立場是一致的?」
「搞內燃機的!」大副如夢方醒,見小葛還有些懵懂就急切地解釋道,「都說現代工業就是機電一體化,但機和電往往是冤家。咱們不過是一個官司的事,而他們才真是兩條路線鬥爭,針鋒相對、你死我活。一方主張所謂的彎道超車,就是放棄傳統的內燃機、變速箱這些比國外落後很多的機械領域,主攻電機、電池,跟國外同時起步搞電動汽車,也許還有領先的機會;另一方主張不斷改良內燃機這些傳統技術,利用已有基礎降耗減排,以最小的代價達到節能環保的目標。這場爭論可不是小事,屬於戰略的高度,哪一方輸掉都意味著一輩子的心血付諸東流,再也不會被重視。前些年有一幫搞內燃機的專家聯名給上面寫信,呼籲加大對內燃機方面的投入,和『幾桶油』配合,一方面搞清潔燃油,一方面搞高效內燃機,說這才是汽車工業發展的方向。」
「明白了?找一下內燃機研究會方面,一定有專家樂意站出來和我們一起攻擊冠馳的電動汽車,高校里一些搞內燃機的在心裡肯定也認同我們,不過顧忌可能更多一些,不要緊,不用他們上第一線,配合著敲邊鼓也很好。」路致遠布置道。
「明白明白,不就是搞統一戰線嘛!」小葛忙應承。
「那就說說另外的項目吧。」大副看了眼手錶,見小葛欲言又止就有點不耐煩,「說吧,別藏著掖著的。」
小葛撓著頭皮:「你們沒覺得裴霞這個案子有點兒彆扭?車是冠馳免費贈送給設計院的,設計院又無償分派給裴霞使用,但沒過戶,還在設計院名下,車險也是設計院統一上的,裴霞只承擔油錢,當然還有停車費。所以這裡面的關係怎麼算?裴霞和冠馳之間沒有任何契約關係,所以不能訴冠馳違約,只能訴冠馳的產品有質量瑕疵侵害使用者權益。可設計院夾在中間怎麼辦?裴霞要不要也同時起訴設計院?該不該引導設計院和裴霞一同起訴冠馳?反正我腦子有點亂。」
大副直揮手:「庸人自擾,不要把問題複雜化,節外生枝幹什麼?你不要管這些。」
路致遠倒不緊不慢地問小葛:「裴霞會告設計院嗎?說你雖然是白給一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