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狄拉·史翠特慣於執行任務,身手敏捷,她快步走進外辦公室去吩咐接待員。派瑞·梅森戴著帽子,身穿大衣,站在書桌畔,將要帶的法律文件放進公事包里。

突然間外辦公室進來的門被推開了,狄拉走進梅森的辦公室,一把脫下帽子,扔到廁所洗臉台上方的架子上,打開她的抽屜,拿出一把梳子和發刷,開始變換髮型。

她口含髮夾,說話含混不清:「他在那兒……看我戴著帽子只看到一分鐘……他說要找你,雷蒂向我求援……他說他非立刻見你不可……不能等……我要盡量改變外形……現在開溜來不及了。」

梅森看她梳掉頭上的波紋,將頭髮中分,兩邊弄直;手指伸到水龍頭下沾濕,再撫平卷卷的發梢。

「特雷格副隊長?」

她點點頭,口中含著髮夾。

梅森慢慢脫下外套掛起來,小心把帽子放在狄拉後面的掛鉤上說:「他不會久等的。」

她咕噥道:「我知道……對他說你跟訴訟委託人談話,再過兩三分鐘才有空。」

梅森打開書桌的抽屜,由公事包拿出文件,放進抽屜里關好,再把公事包踢回書桌下面。

狄拉取下嘴裡的最後一根髮夾,用讚賞的目光端詳自己。

梅森說:「走吧。」

她一言不發走進外辦公室,帶特雷格副隊長進來。

梅森故作輕鬆說:「嗨,副隊長。」

特雷格不浪費時間寒暄。他說:「梅森,我承認輸你。」

「承認輸我?」

「是的。」

「為什麼?」

「你乘我不備偷襲。當時我有這麼一個印象,我猜潛意識知道,只是我太專心,沒有注意罷了。你拖一條熏鯡魚來分散我的注意力,我竟失察而對著假獸跡狂吠。」

梅森說:「請坐,副隊長,來一根煙吧,這是我的秘書史翠特小姐。」

「久仰,史翠特小姐。」特雷格拿起一根煙,坐在一張大扶手椅上,接過梅森的火柴,顯得有點尷尬。

梅森說:「我不懂你的意思。」

「昨夜我熱心追問蜜德蕾·佛克納怎麼有那把槍,如何扣扳機,使石蠟試驗測不出難以解釋的結果,你出去取車。梅森,你的駕駛技術好得很,迴轉時卻弄得齒輪吱嘎響,馬達開得好大,又是後退又是扭動的。」

「我一定很激動。」

「是的,瘋得像狐狸。每次派瑞·梅森激動得錯誤百出,必是長長的大冷天。你知道局長為什麼把荷康伯調出『命案小組』,派我頂替嗎?」

「不知道,為什麼?」

「你老是走進法庭,變齣戲法,他實在看厭了。現在我的表現該勝過荷康伯。」

「這應該不難吧?」

特雷格憂鬱地說:「你布置小把戲的舞台時,我若分散了注意力,就不見得。」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特雷格眼睛看著香煙,沒有抬頭。他說:「卡洛塔·勞萊。」

「她怎麼樣?」

「她開車到妹妹家,你聽見車聲,知道是誰。我一心想由蜜德蕾·佛克納口中問出一些話,你走出去,當著我的面把魔術袋偷走了。」

梅森說:「你暗指我做了什麼事?」

「你告訴卡洛塔·勞萊我在屋裡,情況對她不利,而你已教蜜德蕾·佛克納暫時引開我們的注意力。手槍『意外』走火簡直是傑作。」

「那把是不是兇槍?」梅森問道。

「是兇槍。」

「你知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拿到槍或者如何拿到槍的?」

「當然知道,她由卡洛塔那兒拿到的。」

「佛克納小姐這麼說?」

「當然不是。蜜德蕾表現得比真正犯罪更可疑,她演得太好了,有點誇張。她扮演熏鯡魚,分散我們的注意力,救助她姐姐。」

梅森說:「你似乎頗看重她的智能。」

特雷格望著他的眼睛,「非常看重,那個女人很聰明。」

「你不認為她有罪?」

「不,現在不認為。」

「為什麼突然改變呢?」

「辛德勒·柯爾。」

梅森警告說:「別上他的當。昨天晚上他叫馬嘉德過去,說馬嘉德若肯證明他不在場,他也會為馬嘉德證明,還提議……」

特雷格打岔說:「我知道,馬嘉德已經有不在場證明,所以不願意合作;柯爾嚇慌了,他認為警方若找不出恰當的嫌犯,可能會誣告他殺人。我假裝有此打算,他嚇得發狂,一心想查出真兇,保全自己的性命。」

梅森說:「換了我,我絕不信任他。我想他提出的證詞可能有假。」

特雷格說:「他找到了洛克威太太。」

「她是誰?」

「他們夫婦在丁香谷附近開一家服務站兼雜貨店。」

「她知道什麼?」

「午夜時分有個女人開車到那兒,似乎非常緊張,嘴唇發青。她仔細問路,問各條街在什麼地方轉彎;又問他們知不知道有位赫力克先生住在什麼地方,有沒有一位史密斯先生的房子要賣——就在林克先生的小屋附近。」

特雷格停下來打量梅森的表情。

「說下去吧。」梅森說。

「洛克威太太中計了。她說有一位史密斯先生住在山頂,但不在林克先生的小屋附近,而她不認識赫力克先生,也沒聽說史密斯先生的房地產要賣,附近倒有別的房子要賣。」

梅森說:「我猜她上法庭,會發誓這個女人就是卡洛塔·勞萊。」

特雷格露出勝利的笑容。他說:「別擔心,梅森。洛克威家人正舉行慶生會,有十幾位客人在場,他們都看過那個女人。是卡洛塔·勞萊沒錯。」

梅森說:「出門去殺人的女子會自然而然闖進生日宴會去問路,讓大家事後記得她嗎?」梅森說。

特雷格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承認:「這真的是一道障礙,我也想不通。不過請注意,她不是直接走進去問林克住在什麼地方,而是拐彎抹角打探,若非柯爾秘密提供消息,他們可能永遠不會報案。當然啦,大家也許能在報上認出勞萊太太的照片,可是沒有這條秘密的消息,勞萊太太的照片不會上報的。」

「柯爾怎麼查出來的?」

「兩腿下功夫就行了。」

梅森說:「我不願高估這個情報。你不能把柯爾當做命案的小助手,就忽略他可能是糖果案的嫌犯。柯爾也許會玩這種把戲,你知道。」

「別擔心,我對柯爾的信心不比你強。糖果的事他沒有嫌疑,那是『金角』夜總會的人送去的。」

「你怎麼知道?」

「糖盒的包裝紙是『金角』用的紙,地址打在一張紙上,與他們用的信紙完全相同;打字的部分剪下來貼在包裝上,黏膠也是『金角』夜總會用的那一種。喏,有一條線索意義重大:黏膠很硬,完全黏牢了,我們刑事實驗室的化學家說已黏上四十八小時以上。看出此中含義了吧?送糖果的人預先計畫好一切。然後等待有利的時機。」

「時機怎麼確定呢?」

「蜜德蕾·佛克納送蘭花來的時候——狄梅耶姑娘把盒子里的蘭花取出來,卡片掉在地上,下毒者撿起卡片,放進糖果盒中,再找信差去送禮。」

梅森仔細思考。「聽來很可笑,你找到信差沒有?」

「噢,找到了。很容易嘛,有個女人在生意最忙的時候走到戲院區一所信差服務處的櫃檯邊,把盒子放在櫃檯上就離開了,盒子上附有一張字條:『請代送』,還附上一張兩塊錢的鈔票。下毒者顯然由人行道上隔著窗口看信差取走糖盒。」

「形貌呢?」梅森問道。

「不清楚。那時候服務處擠滿晚郵要送的包裹,職員只記得她是女人,此外沒什麼印象。」

「說不定是男人穿女性的服裝?」

「不太可能,我猜是女人乾的。毒藥是女人的武器,男人會用刀、槍或棍棒。」

「指紋呢?」

「只有艾瑟·狄梅耶的指紋。下毒者戴了手套。」

「你確定紙張和『金角』用紙相同?」

「絕對沒錯,而且地址標籤是在林克的辦公室完成的,地址用他的打字機打出,毫無疑問。」

梅森皺眉說:「真奇怪,艾瑟·狄梅耶可能說出卡片的事,為佛克納小姐洗清嫌疑。」

「你忘了艾瑟本該長睡不醒的。」

梅森說:「是的,我猜如此,」但他的語氣帶點懷疑。「這是笨拙的刑案,卻又不……林克可以輕易辦到。」

特雷格說:「我想命案更重要。糖果是一個可進出『金角』夜總會各部門的女人送的,她對毒藥不太內行,心裡恨艾瑟·狄梅耶,而佛克納的蘭花送來時她正好在場;卡片掉出來,也許艾瑟沒看見,這個女人就把它撿起來。等艾瑟清醒,她會道出真相。現在我想先查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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