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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過後,派瑞·梅森打開私用辦公室的門。他掛好帽子和大衣,對狄拉·史翠特說:「嗨。」她把郵件拿了進來。

「坐一會兒,狄拉,暫時別管郵件。我遇到困難了。」

「什麼困難?」

「我不知道情況多嚴重。你看見報紙了吧?」

「看見了,是林克命案的消息?」

「與那件事有關。」

「蜜德蕾·佛克納?」

「不,她姐姐卡洛塔·勞萊。」

「報上沒提到她呀。」

「警方還沒打算對她採取任何行動,一方面他們認為起訴蜜德蕾·佛克納的案子較能成立,一方面卡洛塔的很多事情他們還不知道。」

「他們會不會發現呢?」

「會。」

「什麼時候?」

「也許就在今天。」

「我以為你代表佛克納小姐。」

「不,我不要接她的案子,我想她也不要我。」

「為什麼她不要你呢?」

「因為她要我代表她姐姐。她很精明,知道我若代表她姐姐,不能有任何牽絆。」

「她姐姐知不知道?」

「不知道。」

「你怎麼會陷入困境?」

梅森遞上香煙,她搖搖頭。他拿起一根,在鞋底划上一根火柴把它點燃,坐著凝視火柴焰慢慢熄滅,接著他說:「她可能有罪。」

「誰?」

「兩者之一——卡洛塔或蜜德蕾。」

「你是指謀殺?」

「是的。」

「怎麼?」她問道。

他說:「我總是儘可能代表無辜的訴訟委託人。我很幸運,當然我也碰運氣,我運用預感,結果都證明沒有錯。照情況推斷的證據可能對一位訴訟代理人不利,我會從他的舉止、他的某種小習性、他回答問題的態度……等等看出他無辜的跡象。我接下案子,最後一切終於解決了。我並非不會犯錯,百分比應該是五十比五十;到目前為止我總是站在對的一方,現在我覺得風水會改變,我會碰上赤字。」

她問道:「有多少差別呢?」

梅森坦白說:「我不知道。我曉得律師就算不相信訴訟委託人無罪,也不能拒絕接案子。訴訟委託人有權利找律師。要十二個陪審團員一致判決才能認定一個人有罪;如果律師把自己變成陪審團員,衡量證據的輕重說:『不,我認為你有罪,所以我不接你的案子』這是不公平的,那樣會使被告失去公平受審的機會。」

她以熱切的目光凝視他。「你是不是在暗處吹口哨壯膽?」

他向她咧嘴一笑。「是的。」

「我就認為如此。」

梅森說:「最糟糕的是她心臟衰弱。她受了不少打擊,心臟惡化,需要長期休息、服藥和療養,才能恢複正常。如果她被起訴,帶到大陪審團面前,受地方檢察官盤問,或者被新聞記者窮追不捨,她可能撐不下去。」

「撐什麼?」

「她會翹辮子。」

「噢。」

過了一會,梅森說:「那和死刑差不多。你若知道一個人將因被起訴而死亡——你便不忍這麼做,如此而已。」

「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呢?」她問道。

梅森用手指揉揉下巴。他說:「這是最扎手的部分。法律不承認這種狀況的。我也許能到法庭去,申請當局讓她住在療養院,由醫生照顧,未得醫生許可不準訪客進入;但醫生必是法庭指定的人,難免受制於地方檢察官的勢力。最重要的是,我一走進法庭就得提出證明,我可以帶一個醫生去指證他檢查的結果,地方檢察官則會叫他的醫生來檢查。法官可能想親自見見她,她必須知道一點訴訟程序;她會知道自己復原後警方要控告她謀殺.……不,我不能這樣,我不能讓她受到這種威脅。」

狄拉·史翠特問道:「那你怎麼辦呢?」

梅森說:「我必須把法律抓在自己手裡,我要使他們找不到她。」

「他們若真想抓她,要掩護她不是很困難嗎?」

梅森說:「我就是為此煩惱,只有一個辦法能使他們不找她——同時又完成我的另一個計畫。」

「另一個計畫是什麼?」

「我要警方去找羅勃·勞萊。」

「他們不是正在找他嗎?」

「不太認真,到目前為止,他只是一個為自保而逃掉的證人,警方可以找其它證人來指證他們想證明的事。」

「你打算怎麼做?」

梅森咧嘴一笑,他說:「我已經開始進行了,我只是回頭用恰當的透視法來看事情——就像爬山,一直回頭望,看自己爬到多高。」

「或者必須摔得多重?」她問道。

「兩者都有。」他承認道。

彼此沉默數秒鐘,狄拉猝然問道:「好,你已經進行了,何必擔心呢?」

「我不是為此而擔心。」

「什麼?」

他說:「我必須把你拖下水。」

「怎麼會呢?」

他說:「我真不願意這麼做,但我想不出別的辦法。你若遵照指示,不發問,我可以保證你不誤觸法網……」

她不耐煩地說:「我不在乎觸不觸法網。我是組織的一分子,對你說過多少次了?你若冒險,我也願冒險。」

他搖搖頭:「不行,狄拉。」

「你要我做什麼?」

「照指示去做,別發問。」

「你的指示是什麼?」

「我有一本旅行支票,上面署名卡洛塔·勞萊。你練習上面的簽名,學到相當像為止——但也不能十全十美,因為我希望有人起疑心——等你兌現其中幾張後,讓人起疑心。」

她的眼神十分機警,坐著一動也不動,注意看注意聽,不想漏過指示的任何細節。

梅森說:「你兌換頭幾張支票,必須來點有計畫的宣傳。回家穿上漂亮的外出服,到當鋪買幾件二手貨行李,加上『C.L.』的姓名縮寫。到旅社去,說你不知道要訂房間還是要到朋友家去住,再過半個小時就知道了。接著到出納員的窗口要求兌換一張百元支票,或者兌換更小額的支票也可以。你在那邊不會遇到大麻煩——只要說你等著訂房間就行了。然後去打個電話,再告訴櫃檯員你要住在朋友家,便走出門外。到兩家旅社使出這一招,再到百貨店買一點東西,兌換一張小額的旅行支票當貨款,這些都很容易。」

「難辦的是什麼?」

梅森說:「你最好在百貨店進行。訂購價值五元的商品,要求兌換一張百元的支票;出納員表面圓滑,暗地卻可能起疑心;她會要求看你的駕駛執照或其它證件,你便看看皮包,驚慌失措,說你放硬幣的小錢包和駕駛執照都遺失在女用休息室;告訴出納員你會再回來。聽好,臨走前回頭說:『我那小錢包里有三百多元。』」

「然後呢?」

「溜走,不要回去,逗留在外面。」

「旅行支票呢?」

「留在出納員那邊。」

「不去領回來?」

「不,陷阱就在這裡。」

「怎麼會呢?」

「出納員會奇怪你為什麼不回去;還會奇怪你的小錢包既然有三百多元,為什麼買五元的東西要兌換一百元的旅行支票,他(她)會仔細看簽名,然後報警。」

狄拉說:「好,我什麼時候動身?」

「現在就去。」

她走到大衣櫥邊,戴上帽子,穿上大衣,停下來對鏡搽粉補唇膏。「好吧,頭子,把旅行支票交給我吧。」

梅森露出笑容。「你沒問我你會不會坐牢。」

「今天不宜發問。」

梅森站起來,用手環住她的腰,陪她走到門口。「狄拉,我真不願意這麼做,如果另有我能信任的人……」

「那我會恨你一輩子。」她說。

「如果出了差錯,打電話給我,我會……」

「你會怎樣?」

「保你出來。」

「那你的整個作戰計畫都要曝光了。」

他搖搖頭。「假如你被捕,我的作戰計畫全完了……我也完蛋。」

「那我不會被捕的。」

「打電話告訴我詳情。我很擔心。」

「別擔心。」

他拍拍她的肩膀。「好姑娘。」

她向他笑一笑,眼神十分動人,接著她便溜到走廊去了。梅森站著聽她的鞋跟在磁磚走廊上咔咔響。他皺眉沉思等電梯門吭啷一聲關上,他才走回書桌前。

十一點三十五分哈利·皮維斯來訪,梅森叫接待員帶他進來。

皮維斯大步走進辦公室,儀態表現出固執的決心,梅森打量他高大笨重的體型。

梅森說:「皮維斯先生,你好嗎?」並與他握手。

皮維斯剛刮過鬍鬚,修剪過指甲,並且按摩過;他穿的西裝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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