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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丁香谷的道路像一條蛇彎來彎去,大道兩旁有岔路順著陡峻的山形通向僻靜的小屋。這些地方離市區好近,卻有遙遠的鄉區風味。

在本市尚未驚人成長前,丁香谷是窮鄉僻壤,只有周末小屋,氣氛隱密,供都市居民度過寧靜的周六下午和星期天。

後來市區擴大了,丁香谷還太陡,太多矮林,太僻靜,所以沒被分割成小塊的房地產出售;想要在市區不遠處買塊廉價山坡地的人就大塊大塊搶著買走了。

梅森順著蜿蜒的大路前進,一路注意兩旁的岔路名稱,覺得很難找。最後他在橡子路拐彎,順著山形繞過一處俯臨幽谷的山肩,看見林蔭道旁一列長長的燈光;遠處的郊區城市呈現明亮的斑點。

梅森放慢車速,注意看房屋號碼,但房子擠在山腰上或山腰下,離路面相當遠,大抵被山麓土生的矮橡木遮住了。

梅森突然看見停在前面的一輛車閃著紅色的燈光,再過去又是一輛車,更前面還有一輛。路面右邊一棟小屋燈火通明,一群人聚在房屋四周的門廊上,正在抽煙,煙頭露出的小紅火像靜止的螢火蟲,輪流噴出亮光。

屋子的前門敞開著,明亮的室內有人走來走去,頭上戴著帽子。好萊塢的宴會也不過如此,但明亮的房子里沒有歡笑的氣氛,沒有熱鬧的聲音傳出來。

梅森轉動車頭,使前燈的燈光照在前面一輛車的牌照上。他看見鑽石圖形中的E字母,是警車的標幟。

梅森改變路線,越過那幾輛靜止的汽車往前開。

三百碼外就是路面的終點,呈環狀,僅容梅森掉轉車頭。

他掉頭往市區的方向開,駛入路欄邊別人停車的空檔;熄掉車燈,關掉發火裝置,爬上兩段階梯,順著陡坡來到門廊上。

有個坐在門階上的人認識他,走上前來,抓住他的手膀子,把他輕輕推到一旁。「梅森先生,怎麼樣,有消息要告訴我們?」

「什麼消息?」梅森問道。

「命案,你怎麼插手這件事的?你有沒有受聘,誰聘請你的?究竟怎麼回事?」

梅森說:「我想是你告訴我的。」

「告訴你什麼?」

「命案哪。」

「你不知道這回事?」

「不知道。」

「那你來這邊幹什麼?」

梅森說:「我要和特雷格副隊長聯絡,我打電話到警察局找他,他們說他在這裡,但沒說出了什麼事。你說有人被殺?」

「是的,被人用三十二口徑的左輪槍射中背部。」

「警方知不知道是誰幹的?」

「不知道。」

「死者是誰?」

「名叫哈維丁·林克。」

梅森說:「林克,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他是做什麼的?」

「一流角色。『金角』夜總會的老闆之一——那個夜總會有樓上哩。」

「房間?」梅森問道。

「賭輪盤、擲骰子、撲克牌。」

「這個地方是什麼?愛的小窩?」

「還沒有人知道。」

「你說他是老闆之一,另一位老闆是誰?」

「克凌·馬嘉德。」

「有沒有人通知他?」

報社記者笑起來。他說:「警方已通知他,市內的每一家報社都派人請他發言。」

「為什麼引起這麼大的騷動?」

「看來很精采,案件涉及女人,裡面有女人晚間用的提袋和別的東西。粉灑在梳妝台上,一根煙上面有口紅印……特雷格有一兩條線索,他正在查。我覺得我們可以把它寫成有趣的醜聞,大發利市。甜美的少女奮力保護名節,終於用槍指著對方;林克抓住她,雙方一陣掙扎;她不記得扣了扳機,只聽得一聲爆炸,林克向後倒;她茫茫然丟下手槍逃掉,不敢告訴別人,因為……滾它的,我該替你草擬一份完美的答辯文大綱。你說不定是她的訴訟代理人,靠我免費代寫的東西賺一萬美元。」

梅森咯咯笑。他說:「噢,特雷格既然這麼忙,我就不麻煩他了,我改天再找他。」

「要不要我跟他說你來了?」

「不,別提起我在這兒。我有別的事要找他,不想插手。我寧願隨意跟他碰頭,不讓他知道我在找他。」

記者問道:「打算叫他吃一驚?」

「也不是,但他沒有理由花一大堆時間來猜測我為什麼要見他,想談什麼事情。」

「有道理。你不能向我們透露一點消息?」

「不能。」

「你想找特雷格談什麼事?」

「你們不會有興趣發表的。」

「你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接辦這個案子?」

梅森笑起來。「我甚至不知道有案子。我從未見過林克,也不知道他被殺。」

他轉頭向樓梯走去。「好啦,再見。我……」

門口出現一個男人的身影,在門廊上映出暗暗的影子。特雷格副隊長說:「好,撢撢整個鬼地方,找指紋,還有——攝影師呢?我要拍一張……」

他看見派瑞·梅森在階梯半道上,猛然住口。他叫道:「嘿,你!」

梅森停下來回頭望。

「你在這邊搞什麼?」

梅森邀請道:「下來到車邊談。」

「不,我太忙,就在這邊說……」

梅森朝一小群記者的香煙火光揚揚大拇指。

特雷格說:「有道理。」

他跟著梅森下樓梯,來到梅森停車的地方。

特雷格說:「好,你有什麼事要找林克?」

梅森苦笑一下。「說實話,我以為能偷贏你,看來你贏過我了。」

「偷贏我?什麼意思?」

「噢,我想多知道一點艾瑟·狄梅耶的事,譬如她有哪些朋友啦,她和誰來往啦,父母住在什麼地方,信件多不多等。」

「你認為林克能告訴你?」

「是的,我想可以。」

「你怎麼會有這種念頭呢?」

梅森規避道:「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不和馬嘉德談談?他在辦公室,消息一定比較容易取得。」

梅森說:「我要和他們倆談。」

特雷格若有所思看著他,終於說:「梅森,荷康伯常說你耍詭計,我不以為然,我想你站在一邊,荷康伯站在另一邊,這是公平的戰鬥;你的行動太快了一點,荷康伯跟不上,有時候你的手比荷康伯的眼睛快。」

「怎麼?」梅森問道。

「現在我能了解荷康伯警官的心情,你不太肯透露情報吧?」

「我透露不起。」

「為什麼?」

「我要保護訴訟委託人。」

「是的。我想和你談談那位訴訟委託人。你對她了解多少?她進門的時候說什麼?」

「進什麼門?」梅森問道。

「你的辦公室。你不是說你們約好一點鐘會面嗎?」

梅森說:「噢,那個啊,」他好像剛想起特雷格談的事。「小事一件。咦,副隊長,我想她不會反對我告訴你,不過……噢,身為律師,我不能把她的事說給你聽。」

特雷格說:「你們約好一點鐘會面。」

「對。」

「就算面談花二十或二十五分鐘……」若有所思看看手錶。「你馬上趕來,沒浪費多少時間。你怎麼知道這個地址?」

梅森問道:「你怎麼知道林克被殺?」

「你又怎麼知道的?」特雷格反問道。

「一位記者告訴我的。」

「警察局告訴我的,我奉命出勤來這兒。」

「你不知道命案是怎麼發現的?」

「不知道。有人打電話到警察局,吩咐立刻派車來。」

「男人還是女人?」

「女人。」

「他們派車出來了?」

「是的,她假裝由這棟小屋打電話,說外面有小偷。」

梅森問道:「你們在什麼地方接到那通假電話?可能是林克的小玩伴,當時真有小偷。」

特雷格冷冷地說:「那通電話打進來以前,林克已經死了一段時間。」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醫生說的,不是我。血液凝結度、屍體僵硬度和一大堆技術方面的問題……推斷起來死亡時間應該在午夜左右,相距不會太遠。幸虧我們這麼早來,若到明天早上,只能推斷死亡時間在十點到一點之間;現在可以推斷出幾時幾分。算成午夜,不會差太遠的。」

梅森說:「狄梅耶的案子沒什麼新發現吧?」

「沒有,我必須放下那件事來辦這一件,聽說她會脫離險境。你真的不是預感林克的身體狀況可能很差?」

梅森問道:「然後到這邊來找屍體?不,謝了,那種事我受夠了。」

特雷格打量他片刻,然後搔搔左耳上的頭髮。「你跟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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