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孔安槐是一個凡事都得有計畫的人,在確定自己一定會拒絕喻潤後, 她心裡就定了一個完整的計畫。

喻潤不是不相干的人, 她是喻澤的弟弟, 現在還是她的債主, 她必須得一次性拒絕,不留後患。

她印象里喻潤是個脾氣不怎麼好甚至有點敏感的人, 賽前先冷處理, 賽後拉黑, 定好的約會當天不出現, 這三個循序漸進的行為應該足夠讓他明白她的想法。

為了迎接喻潤的炮火, 她今天甚至把喻潤從手機黑名單中拉了出來,從中午開始就心神不寧的等著喻潤的電話, 把心裡想好的措辭排演了無數遍。

然而一個電話都沒有。

她還抱著點僥倖心理, 希望喻潤壓根就沒有去那個燒烤店。

征服岩壁或者征服女人, 有些難度總是會讓人知難而退的, 或許喻潤在她把他的電話拉黑之後, 就對她失去征服慾望了。

抱著這樣的忐忑,她甚至在實驗室里留到了熄燈前, 做賊心虛一樣希望喻潤和她就這樣自然而然的回到從前,像上次KTV那樣, 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但是他現在就這樣站在她面前, 面無表情。

他們倆身高差很多,在黑暗中這樣靠近她站著,像是一堵壓在她身上的牆。

孔安槐不安的往後退了一步, 手腕就被喻潤一把抓住。

他的手很大,皮膚粗糙,冬夜裡冰的刺骨。

「給我一個解釋。」他看著她,說話的時候嘴裡呵出白氣。

奇怪的是,並不激烈。

就同他此刻因為等得太久周身散發的寒意一樣,喻潤現在整個人看起來,平靜的像是一尊冰雕。

孔安槐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她的計畫裡面,電話分手是最後一步,她當然也想過喻潤這樣的暴脾氣可能會衝到學校里來找她,所以她這半天都待在實驗室里不敢露面。

「我知道你家裡最近出事,我也知道我馬上要出國,現在並不是和我在一起的好時機。」喻潤說話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帶著白氣,「但是我以為,那天晚上你已經答應了。」

孔安槐微微掙扎,頂著喻潤漆黑如墨的眼眸和滿眼的血絲,咬緊牙關只能吐出三個字:「我沒有。」

喻潤手一松。

孔安槐迅速的退後幾步,隔著遠遠的看著喻潤。

這樣的距離讓她覺得安全,低下頭,把心裡演練過很多次的話一字不落的說了出來:「你那天在KTV問我的問題,現在的答案確實和那天不一樣了,阿澤告訴我你和家裡吵架失蹤的那一瞬間,我意識到我對你的感情可能已經超過了朋友。」

「但是只是超過了朋友。」孔安槐頓了一下,「你馬上要出國,我們如果在一起就註定了一定會異地戀,但是我現在對你的那點動心,支撐不了異地戀。」

太脆弱了,隔著牆壁聽到別人談笑說她只難以越過的岩壁的時候,她就發現了,這樣的喜歡,脆弱的不堪一擊。

「所以我拒絕。」孔安槐終於抬頭。

喻潤背光,隔著一段距離,孔安槐只能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一動不動的站著。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拒絕方式,實話實說。

「所以這一周的冷處理以及後面直接把我拉到黑名單,也是為了告訴我,我們兩個喜歡的還不夠深?」喻潤的聲音沙啞,帶著疲憊。

這確實是她的計畫。

冷處理,讓喻潤感同身受。

同處在一個城市都尚且如此,更何況隔著大洋彼岸,明知道一定會失敗的事情,她不會做。

而且,他們兩個如果真的在一起又分手,她以後還要怎麼和喻澤相處?

這是最好的安排,她覺得喻潤會懂。

可是喻潤,在得到了他要的解釋之後,身形動了動,冷冷一笑,轉身就走。

留下孔安槐一個人站在原地。

孔安槐二十幾年的生命中,鮮少有這樣不知所措的時候,她下意識的想要叫住他,但卻猛然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立場。

這一次和KTV那一次不同,這一次的不夠喜歡,似乎真的傷到了喻潤。

因為喻潤這一次轉身,用了七年時間。

那個冬夜,是孔安槐最後一次看到喻潤,剩下的所有消息,都是從喻澤那邊聽到的。

她知道了喻潤因為重度失眠推遲了一周出國。

她知道喻潤這次出國前又一次和家裡大鬧,喻傑濤宣布和他斷絕父子關係。

喻潤走的時候,是一個人,沒有家人送,喻澤在寢室里哭成了傻子,但是堅決不去。

她說她恨死了喻潤,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承認喻潤是她弟弟。

孔安槐沒有問緣由。

她想到那天晚上喻潤走的背影,她明明夜盲,在那樣寒冷的晚上其實什麼都看不清楚,但是那個背影,之後的好多年都會出現在她的夢裡。

喻潤在出國半個月後,給她發了那條簡訊,讓她避開他,最好能避開一輩子。

孔安槐收到那條簡訊的時候,在沒人的角落紅了眼眶。

他一個人在異鄉,人生地不熟,糾結了半個月才發現能發簡訊的只有她。

帶著氣的簡訊,卻是唯一能證明他仍然平安的渠道。

孔安槐一直都懂喻潤,懂得他的掙扎,懂得他的夢想,甚至也懂得他對她的感情。

有問題的那個人一直是她,她冷靜理智現實,二十二歲還在校園的時候就已經如此,而今七年過去,很多東西都變了,唯獨這冷靜現實的特質,已經刻進了她的骨頭裡。

孔安槐覺得,大概這一輩子,她都不會那樣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可以跨過兩個世界的距離。

哪怕是想到就覺得胸口鈍痛的喻潤,也不行。

陽朔的天漸漸亮了,天空是清透湛藍的顏色。

她已經很久沒有回憶起這段往事了,甚至忘記了夢裡面那個模模糊糊孤單到讓人窒息的背影到底是誰。

距離那頓不歡而散的飯已經過去一周,這一周喻潤都沒有找過她,她自然也不會去找喻潤。

工作還是很忙,民宿裝修接近收尾,孔安槐經常忙得腳跟不著地。

她的生活仍然一成不變,只是除了這幾天晚上又開始做那個關於背影的夢。

再一次見到喻潤,是因為公事。

攀岩大賽的一次例行彙報進程的小會,民宿因為裝修進度被邀請出席,杜溫茂也一起跟了過來。

說起這個杜溫茂,孔安槐發現自己以前真的都太小看他了。

他完全沒有再提那天啟動會上發生的事情,也沒有在她面前再提過喻潤,他還是和孔安槐保持著彬彬有禮的距離,上次摸頭事件彷彿只是意外。

但是他自動請纓做了這次攀岩大賽的撰稿人,據說開價開的很低。

用的借口非常一言難盡,他說既然教授的兒子投身於攀岩事業,他也想一起出份力,說的好像自己是喻潤親哥哥一樣。

孔安槐雖然不齒杜溫茂的人品,但是杜溫茂既然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她也同樣的不再提起,公事公辦,做完這一次以後再也不合作就行了。

可是杜溫茂顯然不是這樣打算的。

參與這次例行彙報的人不多,上次那個撞到喻潤槍口上的副會長,喻潤,孔安槐,杜溫茂,還有兩個助理,以及之前在飯桌上喻潤很尊重的那位中年人。

一共七個人,一張會議桌。

杜溫茂選擇坐在了孔安槐邊上,手裡拿了厚厚的一疊資料。

孔安槐皺了皺眉,她不知道一個宣傳撰稿人有什麼理由需要參加這次例會,但是杜溫茂剛才坐下來的時候看她的眼神,讓她本能的感覺到不妙。

她看了一眼一直抱胸低頭的喻潤。

她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了。

會議室進進出出各種人,發出各種動靜,他都沒有抬過頭,只有那個中年男人進來的時候,他站了起來幫那位男人拉了椅子寒暄了兩句。

這一眼,孔安槐就幾乎認定,他應該又失眠了。

眼睛紅,臉色不好。

孔安槐低頭,又看了一眼看起來志得意滿的杜溫茂。

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來彙報工作的樣子,倒像是抓住了誰的把柄,按耐不住洋洋得意。

拿著筆的手緊了緊,孔安槐細長的眼睛有了些冷意。

能讓杜溫茂這樣耿耿於懷的對象似乎只有一個人,而那個人現在正面沉如水的坐在她對面。

可能感知到孔安槐正在看他,喻潤也抬頭。

兩人對視。

他的眼底有血絲,眸色漆黑,看不出喜怒,略薄的嘴唇抿起,舌尖頂住腮幫,侵略性十足。

最先別開眼的還是孔安槐。

他們一周沒見,這一周孔安槐每一個白天,都在做自己熟悉的,有安全感的事情,理智回爐,告訴自己這樣做沒有錯。

然後每一個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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