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三十章

西北戰事雖持續幾年,卻沒有實質性進展。胤禛調整了西路軍營的統帥將領,並命兵部尚書鄂爾泰督巡陝甘,經略軍務。

可是,這邊人員剛剛調整,那邊噶爾丹策零卻親率大軍由北面大舉進攻,並輕易打開北路大軍的缺口,搶掠了喀而喀策凌的子女及牲畜。

策凌哪受過這種的奇恥大辱,帶著子侄們率大軍於夜晚噶爾丹策零休整時突襲,噶爾丹策零毫無準備,倉皇逃走。此次戰事的勝利,也算是近兩年唯一的大勝。

噶爾丹策零大敗後,無力再次發起戰爭,同時又違恐毗鄰的喀而喀策凌不放過他,遂派人到京城請和。長達幾年的戰爭,胤禛深感財力耗竭過甚,再打下去也無濟與事,於是,同意和談。

但這次和談並非一凡順利,直到幾年之後,和談才算成功,雙方商定以阿爾泰山為界,準噶爾游牧不得過界東,喀而喀策凌游牧不得過界西,並答應互市。

正當眾人鬆口氣,胤禛眉宇舒展的時候。不成想,江南崇明縣人沈倫所著『大樵山人詩集』,被人告發其中有狂悖語句,這事本也影響不大,胤禛甚至沒把它當成一回事,誰知,唐孫鎬卻藉機又挑起事端。

胤禛忍無可忍,憤然寫下『如此妄類,便令其殺身以成其臭名,亦屬便宜他,……可將伊此論密予消滅,不要說曾聞奏,不可令人知有其事,可將伊設法或杖斃,或令他法處死。』

眾臣皆驚,紛紛上疏,大意是這種書獃子不就是博個名嗎,成全他便是,犯不上為這種人背上惡名。

此時,胤禛又豈會聽得進去。不得已,弘曆找到了我,可我又能說些什麼呢?我只想平平靜靜地過完餘下的日子,什麼也不去問、什麼也不去想,過著這種倒計時的日子。

院中的草坪上,我依在椅背上,端起茶碗呷了口,桌那邊的弘曆,又續道:「朝堂上的事,你不願插言,我也不願勉強你。可是,六弟的事,你不能不管。」

我輕嘆口氣,道:「瀚兒喜歡這種生活,你也知道,宗籍上根本就沒有他的記錄,註定他不該留在宮中的。」

他默一會兒,抬起頭神情淡淡地道:「這根本就不是問題,你這麼打算,是不相信我嗎?」我一怔,扭過頭看著他,一時之間沒明白他的意思。

見我如此,他剛蹙起的眉頭舒展了些,見他一直把玩著弘瀚送的那塊玉,我恍然憬悟,他許是心中早已有數,自己會繼承大統。

我收起迷惑的表情,強扯出一絲笑,自己的決定是對的,讓弘瀚早日抽身出來。

弘曆雖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可更是自小生活在風雲變幻、權力更替極快的皇宮,我默了會兒,道:「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只是想讓他們兄妹倆早日可以自力更生,我也就放心了。」

話剛出唇,心中就有些後悔,忙瞅他一眼,他直起身子,定定看著我,一臉驚色,聲音都有些顫:「你的意思,瀚兒成人前,皇阿瑪就會……」

他手緊握著椅子扶手,雙眸緊盯著我,我微微一笑,起身向房門走去,背後的他聲音依然有些顫,但卻含著無庸質疑的堅定:「如果真是那樣,我希望你堅強的活下去。」

我步子一頓,但嘴角仍掛著絲笑,努力穩著步子推開門,走進房裡。

春意融融,百花齊鬧,坐在房中,鼻端縈繞著花的縷縷清香。

我對鏡瞧了瞧,有些呆,背後為我梳著頭髮的南芙得意的笑著道:「奴婢化的妝容很美吧。」

我閉眼默一陣,又猛睜開眼睛,無奈笑斥道:「濃了些,還有我這頭髮,怎可梳成這樣。」她『哧』地笑了起來:「娘娘,這可是今年京城年輕女子們最流行的髮式,還有,您每日里的妝扮太淡了些,今日奴婢為你這樣打扮,如果有人說不美,那你讓奴婢幹什麼都行。」

我無奈嘆口氣,還未及開口說話,她又道:「只要不讓我拿皇上或是六阿哥的物件就行。」

待一切收拾停當,已是半個時辰後。

身後隨著出來的南芙,笑著道:「娘娘,您這是去哪呢?戴的首飾都是平日里喜愛的,……你身邊不帶一個人,這行嗎?」

我輕搖頭,停步回身,道:「你想跟我去勤政殿,還是留下和菊香一起照顧格格。」她猛地停步,伸伸舌頭,笑道:「奴婢謹遵娘娘口諭,和菊香一起照看小格格。至於娘娘,還是讓萬歲爺陪著。」說完,轉身小跑著回去了。

這丫頭好說又好動,高無庸早有意調她去別處,許是又覺得我挺喜歡她,遂從沒未開口提過此事。但每次見到南芙不是冷臉訓斥,就是叮囑又叮囑,如此一來,南芙對他是能躲就躲,所以,一聽我要去勤政殿,轉臉就跑。

剛剛踏出閣外,高無庸小跑著迎面而來。

他走到跟前,恭聲道:「娘娘,皇上差奴才前來知會您一聲,向後推一個時辰再出去。」我微笑著輕頜首,問道:「出了什麼事?」

他道:「貴州古州、台拱地區苗民發動了叛亂。」我心下一驚,默想一會兒,吩咐他道:「你回稟皇上一聲,改日再去,政事要緊。」

本來改土歸流後,部分土司心中就不甘心失敗,時刻圖謀復辟。而有些兵士又在原土司統轄區域內肆行搶掠。另外,新任官吏不善於管理,興派徭役,再加上自身又貪贓勒索。而駐兵又多從鄰近地區抽調而來,致使原來地區力量空虛。

如此一來,既使原土司有了叛亂的口實,也給了他們以可乘之機。於是,在改土歸流完成四年後,兩地區苗民上層鼓動百姓發動叛亂。叛亂者深入丹江、黃平、凱里等廳州縣。曾記得胤禛在位期間雖很重視此事,終是叛亂範圍太大而鎮壓未果,直至弘曆繼位後才平定此次叛亂。

他見我轉身欲回,忙道:「萬歲爺說了,一個時辰後會準時陪您出園子。」我心中一暖,點點頭,他轉身疾步往回走去。

拾階而上,慢慢走上涼亭。

現在已是三月底,還有多少日子,好像不到兩百日。

我對著橘紅的晨光微微笑笑,許是心中打定了主意,自己已不似前幾年那樣驚惶恐懼。現在的自己,只想把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花在實處,只想好好陪陪他們父子三人。

默默出著神,忽地一陣薰香味飄來,我心中微怔,輕嗅著尋香味來源。前方的林子里,似是蹲著一個人,自她前方飄著絲縷白煙。

走下亭子,站在她身後。心中又是一怔,居然是她。

她跪在地上,壓著聲哽咽著。她自進閣,與南芙恰恰相反,除了必須用語言表述時,她幾乎一句多餘的話也無。

在心中苦笑一番,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心事。她和別人同住一屋,想是因不方便,才來到此地。在心中輕嘆一聲,轉過身,往回走去。

「娘娘。」後面傳來一聲擔憂的聲音,我停步回身,道:「以後拜祭時,找一個隱秘的地方。」她愣在原地,靜靜地望著我,過了一會兒,才忙道:「奴婢謝過娘娘。」

瞥了眼地上,一個小巧的香爐上面插著三柱香,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我心中微怔,說是拜祭,卻無供品。如果不是,這香爐又確實是拜祭時所用之物。另外,這香爐極其精巧,非宮中之物,那應是她入宮時所帶之物,而用這種東西的人家,相信也是非富即貴。

她收起地上的香爐,往林子外走去。我默了一瞬,問道:「你拜祭何人?」她停下步子,轉身,走到跟前,道:「是奴婢的爹娘。爹娘去時,奴婢不在家中,心中一直很是愧疚,所以才會帶著香爐入宮,以便時常拜祭。可進宮後,奴婢一直與別人同住,不好在房中拜祭,這才來這林中,不想又衝撞了娘娘。」

自她入禛曦閣到現在,第一次聽她說這麼多話。我點點頭,揮手讓她走,她轉身匆促地去了。

約莫著一個時辰已到,遂出了杏花春館,向湖邊走去。

他御用的船已停在湖邊,高無庸立在船頭,看見我,忙下了船,扶我上去,輕聲道:「皇上已等了一陣子。」

我輕笑著頜首,走進艙內。他斜依著矮几旁邊,眉頭微蹙的出著神,聽見腳步,面色稍微舒緩了些,才抬起頭,見我如此打扮,默盯我一會兒,抿嘴笑著不語。我輕咬下唇,心中暗罵南芙,他臉上笑意加深,我一咬牙,急道:「我這是『淡妝濃抹總相宜』。」

他抑不住,笑了起來,我心中有些懊惱。見我如此,他斂了笑,點點頭道:「娘子,……老婆很美。」

坐在他對面的我,面上一熱,嗔怪道:「你這是讚揚,還是嘲諷。」他探身過來,握著我的手,拉我過去坐在他身邊,盯著我道:「當然是讚揚,你往常的妝扮是淡了些。」

我鬆口氣,笑睨他一眼,把頭依在他肩頭,道:「其實改日出去也行。」

他輕嘆口氣,道:「這件事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處理好的。」

聽他語氣淡淡,我抬頭瞅他一眼,他薄唇緊抿,眉頭微鎖。暗暗嘆口氣,緊握住他的手,柔聲道:「今天拋開一切,不要多想了。」他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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