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六章

頭痛欲裂,口乾舌渴,用力地咽了咽,口中仍然幹得難受。

「若曦,喝口水。」耳邊傳來他的聲音,我慢慢睜開眼睛,見他端著茶碗坐於榻邊,臉上帶著一絲倦色。我坐起來,手臂酸軟無力,人又跌了回去。他搖搖頭,把茶碗放在榻旁邊的几上,輕柔的扶我起身,讓我依在他的懷中,這才端起茶碗,送到我的嘴邊。

我大口喝完,覺得好受了些,才開口道:「什麼時辰了?」他放下茶碗,雙手環住我的身子,溫和的道:「已快正午了。」

我微怔,回過身子,坐起來,看著他道:「那你怎會還在帳中,明日里蒙古兩部就要走了,今日正午,不應該是大宴嗎?」

他嘴角隱著一絲笑意,盯著我道:「我親愛的老婆還沒有起床,我怎敢離開。」一句溫柔體貼的話,自他口中淡淡地說出,看著他依然沉靜的面容,我輕輕嘆氣,隨後笑著嗔道:「油腔滑調。」

我突地覺得有些不對,腦中細細地想了一會,昨晚的一切映入腦海中,好像是我先開口叫出老公的,可是,我好像並沒有說『老婆』這個詞,他怎麼會知道呢。

我盯著他,訕訕地問道:「你剛才稱我什麼?」他臉上那一絲笑意也隱了去,靜默了會道:「老婆,你不喜歡我這麼稱呼你。」我一下子懵了,是自己喝醉酒說了什麼了嗎?

我偷眼打量他一下,他正好笑的望著我。我囁囁地道:「我昨夜都說了什麼?」他綳了一會臉,終於,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

笑完之後,他撫了把我的臉,向後一仰躺在榻上,看著我道:「你說了很多。」我心中一緊,輕咬著下唇想了會,沒有想到大醉之後,每次都昏睡的我,半醒半醉時卻是這般模樣。

正在愣神,他輕輕的拉我躺下,兩人靜了一會兒,他嘆口氣沉聲道:「若曦,以後你心中有任何想法,任何煩惱,我都要知道。」我默了會,輕聲道:「我會的。」

在心中默默想一會,有些後悔醉酒後的那番話。我側過身子,望著他道:「我醉後說了不少糊話,你莫放在心上。」聽後,他一笑道:「西北的風俗還真有意思,夫妻間居然有這種稱呼,『老公』『老婆』,我還是頭一回聽說。」

我一愣道:「西北的風俗?」他啞然失笑:「怎麼,你不是這麼說的嗎?『我們那裡稱妻子為老婆,稱相公為老公』。」我依然訕笑道:「還說了什麼?」他摸著我的頭髮道:「本想套套你的話,誰知你說完這些就睡,夜間還睡得極不老實。」看著他臉上難掩倦色,我拉起薄毯蓋在他身上,躺在一邊便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忽然想到正午的事,我忙拍拍他道:「別睡了,正午的大宴還等著你呢。」他拔開我的手,閉著眼道:「已改在晚上,夜色中攏起一堆火,更有草原的氣氛。」說完一會兒,便傳來細細的呼吸聲。

躺了一會,翻身下榻,為他掖好薄毯,輕輕地向外走去。

掀簾出去,帳門口的小順子打了個千道:「娘娘,你的早膳菊香早已準備好了,奴才這就去讓她端來。」我早已飢腸轆轆,俯背相貼,於是我道:「不用端來了,我直接過去,等皇上醒來,回稟皇上一聲,我和承歡格格在一起。」

舉步前行,還未走到宮女們住的帳蓬,便看見承歡騎一匹純白色的駿馬自兩帳蓬間疾馳而出,後面緊緊隨著的是騎深棕色良駒的佐特爾。我站在那裡,望著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承歡,此時竟像一個無優無愁的快樂的精靈。

看見我,承歡雙手向上一提,身下的馬『咴咴』叫著停了下來。她一個漂亮的翻身,輕輕躍下馬,扔下韁繩,歡快地跑來道:「姑姑,這幾日都沒見到你。」佐特爾下馬走過來,躬身一禮後,微笑著拿起兩馬的韁繩,慢慢向前方走去。

我抽下帕子,拭去她額角的細汗,忽地發現她頸間的玉佩有些異狀。我拿起來,細細看了會,這塊玉佩確已不是原來的那塊,雖然玉質相同,卻紋路卻不同。我心中一動,放下玉佩,為她理了理衣領,臉上帶著絲笑望著她。

承歡低頭看了眼玉佩,抬起頭面孔有些微紅,訕訕地道:「姑姑,這塊是佐特爾的,我的那塊送給他了。」

我斂了臉上的笑容,正色問她:「承歡,你喜歡這種天高去淡,騎馬任意馳騁的生活嗎?姑姑說的不是一個月或是一年,是一輩子。」承歡臉上有些懵懂神色,迷茫的看了我一會道:「姑姑,承歡沒有想那麼長遠,不過,我這個月過得確實很開心。」

我望了望站在原處等著承歡的佐特爾,收回目光,撫了撫她的臉,盯著她道:「承歡,你是喜歡和佐特爾一起騎馬呢?還是別人陪你騎馬也行,你只是喜歡草原的生活。」

承歡皺起眉頭,低頭默了起來。遠處的白馬『咴』地一聲長鳴,承歡抬起頭望了過去,過了會,她扭過頭道:「姑姑,承歡是喜歡和佐特爾一起騎馬。」

暗暗透出口氣,一顆懸著的心落了下來。我笑著道:「姑姑知道了,你快去吧。」承歡面色一松,轉身向前跑去,跑了兩步,復又轉身疑惑道:「姑姑為何問這些?」我對她擺擺手,她怔忡了一會,見我沒有回答,她對我一笑,轉身小跑著去了。

我心中一陣輕鬆,人卻是越發餓了,覺得腳步都有些浮,遂提步向菊香的帳蓬走去。

「娘娘。」一聲低低的似曾相識的聲音傳來,我疑惑地轉身,一個宮中侍衛站在眼前,原來是張毓之。

有些微怔,不知道他為何出現在此地,這次負責暢春園這片御園周圍一里地的侍衛都是由圓明園帶出來的,而一里開外的綠營大軍都是各旗軍中抽出的精英,一來守衛營地安全防止野獸突襲,二來順帶練兵,他不應出現在這裡的。我看著他,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見,這次你怎麼會隨著來。」

他默看我一眼,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道:「圓明園裡又建了幾個院子,侍衛有些缺,奴才……我這次是從宮中直接來的,蒙古人走之後,我隨著你們回園子。」

原來如此,我心中突地想起一事,於是開口問道:「你是否知道你師妹也在宮中?」他點頭道:「我就是為此事來的,原來她是待選秀女,難怪會易名。」我心中微怔,他應該不會專門為說這來的,遂靜靜地站在原地,等著他的下文。

他低頭默了會,半晌後,方抬起頭眉頭微鎖著道:「你沒有學過歧黃之術,不知道我說這些你能不能理解。」他頓了下,又道:「有些藥物是治病的,對病人是有益的,但幾種有益的藥物加在一起,雖說藥理上也說得過去,但對人體的其他器官是有影響的。換言之,人食五穀雜糧,有些食物同時吃,或是先吃一種,隔一斷時間再吃另一種,也可能會使人生病。我師妹武功雖學的只是皮毛,但這些卻是得了師傅真傳。」

『……這些日子一直用散痰之葯,照理說早該散了才是,可主子娘娘卻是越發的重了……』想起當日太醫的話,我心中一緊,身上出了一身冷汗,難不成那次皇后並不是真的生病。或是真的生病了,在生病的過程中雖有太醫仔細醫治,但中間卻有人做了手腳,令她的病一直加重。

自來此間,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原來自己在電視劇是看到的宮闈之中用藥傷人的事確實存在。可是,那些都是出於女人們之間爭寵嫉恨而使有的手段,呂嵐曦並不是後宮妃嬪,她不需要用此手段的。

想了一陣,依舊想不出她的動機。我抬起頭問他:「你懷疑她在皇后的飲食中做了手腳。」他眉毛一挑,注目望我一瞬,後收回目光道:「我沒有懷疑什麼,只是想告訴你,她是用藥高手,宮中的太醫們怕是都不如她。」

他說完對我一笑,便欲舉步往回走。我心中極亂,不知那呂嵐曦到底想幹什麼,又或是一切都太巧了,令張毓之心生懷疑而已。想了半晌,肚子猛地一陣刺痛,苦著臉撫著肚子,抬頭準備往回走。

我一怔,原來他並沒有走。他盯著我道:「娘娘……曉文,一直沒有機會對你說,看到你過得這麼幸福,我心中很高興。」我心中暗暗嘆氣,正欲開口說話,他又道:「他……皇上對你很好,昨夜我看見皇上抱你回帳,……」話未說完,他突地跪在地上:「奴才張毓之見過皇上、王爺。」

我轉過身,只見十三手中提一食盒,與胤禛一起緩步走來。胤禛道聲『起來』,張毓之站起,立在原地道:「奴才告退。」 胤禛目光淡淡地望他一眼,後微笑著看著我問他:「你是這批派往園子里的侍衛?」張毓之恭聲應是,胤禛手一擺,他疾步往回走去。

十三左右打量一眼,問我:「承歡又去騎馬了?」我點頭道:「剛才才與佐特爾一起走。」十三看了眼食盒,輕輕地嘆了口氣,我肚子『咕嚕』一聲,我上前兩步,對十三笑笑。十三掠了胤禛一眼,好笑的遞給我,後看著胤禛道:「臣弟告退。」

我接過食盒,強忍著飢餓,輕笑著對十三說:「你不要走,等會有事給你說。」十三神色微怔後臉上蘊著絲笑道:「皇嫂還是先進食吧。」說完,轉過身子,走開幾步,微抬著頭望著遠處。我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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