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二章

殘陽隱去,夜幕悄悄升騰。

我和敏敏攜手站著,遠遠地望著那堆篝火,相視莞爾輕笑。敏敏緊握了我的手一下,側頭望著我道:「好像又回到當年塞外那美好的時光。」我拍拍手臂上她的手,淺淺笑道:「是啊。」

兩人相視笑著,過一會,她面色微變,盯著我正容問我:「若曦,你真的幸福嗎?」我微怔一下,即而明白了她的意思,苦笑道:「一直不希望仰望著宮牆四角過一生,可當真正離開後,卻覺得撕心裂肺、生不如死。如今的生活,雖說偶有風波,但我依然感到溫暖、踏實。」她對我一笑,低下了頭,默一會,抬起頭,輕聲道:「他也幸福嗎?」

我微怔過後,馬上明白了她口中的『他』是誰,遂挽著她的胳膊,看著她,淺笑道:「佐鷹不好嗎?」她慌忙搖頭,抓住我的手,盯著我,壓著聲音急急辯解:「佐鷹對我極好,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見她慌亂的樣子,我『撲哧』笑了起來。見狀,她微怔過後,先白我一眼,緊接著,趁我不妨兩手直向我腋窩襲來,大聲道:「讓你知道作弄我的下場是什麼。」

兩人邊笑邊跑,猶如在當年草原上。鬧了一陣,兩人躺在草地上,靜默地望著滿天繁星。敏敏開口道:「十三爺身邊的名叫張慧之的女子,是他新寵的侍妾嗎?綠蕪呢?她怎麼辦,她會受得了嗎?」

原來她擔心的是此事,我輕嘆一聲,將綠蕪改名的事細說一遍。敏敏側過頭,笑道:「我還以為十三爺是喜新厭舊的薄情之人呢?」

我心中突地有個主意,猛地起身,看著敏敏道:「你可願意認為她?」敏敏起身,大聲笑道:「如此奇女子,為何不見。只是十三爺會不會……」她未說完便大笑起來,我斜睨她一笑,也笑道:「他不想讓見就不見了嗎?」敏敏站起,邊拉我起身邊道:「希望綠蕪不嫌我這塞外之人粗陋。」

未行幾步,便見對面影影綽綽地走來一人。來人似是沉溺於自己的思緒中,緩緩地走著,不注意周遭的一切。待來人漸近,我輕聲叫道:「前面可是慧之?」她腳步一頓,用帕子輕輕拭了臉,才上前躬身一禮道:「慧之見過娘娘、王妃。」

上前扶起她,發現她手中的帕子已濕了一片,她抽出帕子,輕輕往後一退,眼神越過我看了敏敏一眼,垂首輕聲道:「慧之告退。」

我長嘆口氣,道:「不要太傷心了,承歡長大了自會明白你的用心良苦,她不會怪你。現在雖然你們不能長待一起,但最起碼還能偶爾見面。」她幽幽一嘆,轉身離去。

敏敏過來,和我並排站地一起,凝神看著綠蕪離去的方向,不解地問:「她怎麼了?」我對她微微一笑,提步向前走去。敏敏緊跟於身旁,一拽我,我看過去,她納悶地道:「她不喜歡我?」我搖搖頭道:「她有些事需回去。」見敏敏一臉迷茫,我低頭一笑。

人的感情是在接觸中產生的,任誰都無法用外力改變,承歡自小離開綠蕪,又何來親情之說。因此,這件事任誰都無能為力,多說無益,只是徒增一人無謂的煩惱。

秋高氣爽,天高雲淡。

在碧草藍天間,敏敏、她的大兒子佐特爾、承歡我們一行四人策馬狂奔之後,我大呼吃不消,趴在馬上,再也不肯直起身子,敏敏大笑。四人慢慢騎一陣,伊特爾口中一個響哨,和承歡對視一眼,兩人一前一後疾馳而去。

這陣子承歡總是喜歡和敏敏膩在一起,因而馬術在敏敏和伊特爾的調教下,已好了許多。

趴在馬背上,緩緩前行,忽聽一陣馬蹄聲由遠自近,抬頭一看,原來是伊鷹的貼身奴僕。他翻身下馬,行了一禮後道:「王妃,王爺請你前去議事。」敏敏對我一笑,策馬快速而去。

直起身子,望著遠處如黑點般越來越遠的承歡的,腦中閃出綠蕪凄涼痛苦的面容。心中一動,打馬向十三的營帳行去。

未跑出多遠,忽聽身後的叫聲:「曉文。」猛收韁轉過身子,卻見弘曆臉色平靜地坐於馬上,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跟上來的,一心想著綠蕪的事,竟對身後的聲音一無所知。心中暗暗嘆氣,自上次雨中之後,他總是直呼我的名字。

我含著絲笑,淡淡地問道:「腳可好了?」他頜首一笑,收韁調過身子,緩緩向前行去。我提韁慢慢地跟了上去,心中暗暗對自己說,就在今日、就在此時,做一個了斷。兩人行到一片林子邊,翻身下馬。

靜默一會兒,他轉過身子,看著我,微笑道:「曉文,你來自以後的朝代,那應是知道我們這些皇子的事吧,史官是有記錄的。」我心中一沉,抬頭盯著他,道:「我對歷史不感興趣,因此並不是很清楚。我知道的只是歷史的大致走向,至於細節,就不得而知了。」

他面色一暗,仰面輕笑兩聲,然後,凝神望著遠方,自顧說道:「也許一切都是註定的,她註定是我的嫡福晉,我也註定得不到我上心的人,甚至是一絲機會都不曾給我。既然如此,又何必心繫於一人,又何必這般自苦地生活。」

我心中有一絲慌亂,不想再在這個問題是夾雜不清,強自鎮靜了會,我道:「在這裡,沒有曉文,只有若曦。我永遠是你的額娘,你阿瑪的妻子。」他低首笑笑,又抬起頭,輕輕拍拍自己的胸膛,盯著我道:「從此之後,曉文只在這裡。」他翻身上馬道:「兒臣告退。」說完,騎馬疾馳而去,一會兒功夫,便無蹤影。

心中難受,酸澀難忍,無心再去十三營帳,遂低頭默行,緩緩地往回走去。

高無庸立在帳外,見我走近。微躬著身子行了一禮,我頜首後掀簾進帳。胤禛坐於矮几前凝神看著手中的摺子,眉頭微蹙,見我進來,微微一笑。我忙隱去一腔愁苦,強笑道:「年齡不饒人,騎了一會馬,身子就如要散架了一樣。」

他眉頭一皺,似是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無奈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我『嘿嘿』一笑,指了指他身後的屏風道:「沒有其他意思,你忙你的事吧,我休息一下。」說完,徑直步入屏風後,和衣躺在軟榻上。拉起薄被,蓋在臉上,腦中不時的想著方才弘曆的表情,心裡一陣輕顫。

薄被輕輕被拉下,胤禛坐在身邊靜靜地看著我,我一怔,臉上扯出一絲笑道:「有事?」他伸手撫撫我的臉孔,目注著我默了一會兒,才道:「發生了什麼事?」 心中一慌,我急道:「哪有事,我只是久未騎馬,一時之間有些不適應,人有些乏。」他面色淡淡地望著我,半晌後,探身抱著我,下巴依在我頭上,把我緊緊地環在胸前道:「不想說。」

我掙開他的身子,坐起來,面對面望著他,淺笑道:「真的沒事。」他輕笑著搖搖頭道:「蒙著被子,大睜著兩眼,裡面可有景緻看。」剛要開口分辨,他已截口道:「難以啟齒?」心中暗暗嘆氣,臉上卻露出燦爛的笑臉,搖搖他的胳膊,嬌聲道:「好睏,眼皮都睜不開了。」說著,還配合的打個哈欠。他睨我一眼,推開向內移了移,斜靠著躺下來,微閉著眼睛道:「我也有些乏,睡一會也好。」

他面帶倦容,眉宇卻微鎖,不知到底是為了何事。我躺下枕在他的胳膊上,側起身子,撫撫他的額頭,他嘴角逸出一絲笑,抓住我的手握住,輕聲道:「若曦,別鬧,睡一會吧。」過了一會,耳邊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

窩在他懷中,靜靜想會心事,眼皮有些沉,意識逐漸朦朧。

『啪』地一聲輕響,我一驚而醒,看看身側,身邊已空空無人。正待起身,外面已傳來他冷冷的聲音:「原來真有此事,直到現在岳鍾琪也沒有上疏朝廷,他們還反了不成。」

心中一驚,曾記得只有雍正末年才發生土司謀反之事,到底出了什麼事,使胤禛如此震怒。怔忡一會,輕輕躺了下來,大睜雙眼望著帳頂,默默等著下文。

「探子回報,岳鍾琪正在嚴審那名送信的張熙,許是想查清其同黨,將他們一起抓捕後再上奏。此人是皇兄破例重用的漢大臣,我們滿人之中一些人早已心生怨氣,皇上不妨等上一陣子,順帶考驗一下他,他如果處理得當,也堵堵別人的口。」外面傳來十三條理分明的回話聲。

這就是胤禛的開明之處,提拔人材,唯人善用。繼位之初,不僅封曾曾依附八爺參與皇權爭奪,屬八爺黨羽的允禮為果郡王,管理掌蒙、回、藏事務的國家機構理藩院。雖當時本意或許是分化對手力量,可允禮卻誠心辦差,於雍正三年(1725年),因「實心為國,操守清廉」,獲賞親王俸祿,並按親王規格增加侍衛。並於年初晉封為果親王。而且在雍正二年,封漢臣岳鍾琪為奮威將軍,在甫受封的當年二月,曾率五千人的騎兵,從西寧城向西急行軍十二日並於第十三日的黎明,發動突襲,羅卜藏丹津的部隊從夢中驚醒,戰馬均未備鞍,無法迎戰,以至於全軍崩潰,四散逃命,羅卜藏丹津急換上女人的衣服溜掉,投奔準噶爾汗國。岳鍾琪窮追不捨,每天賓士一百五十公里,兩天後,追到桑駱海,只見紅柳蔽天,渺無人跡,才帶著他的俘虜,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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