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二十四章

轉眼之間春節將至,宮中卻無一絲喜慶之氣。

原來野史竟然是真的,弘時確實在祭天回宮的路上派人襲擊了弘曆。胤禛震怒之下,派人把弘時拘於府第嚴加看管,並下令任何人不得探望。

胤禛余怒未息,宮中眾人俱是背若芒刺,人人都戰戰驚驚,連說話都輕聲細語,惟恐一個不小心就會惹禍上身。這天,坐在房中,本想為他綉只香囊,但心中煩悶,一會兒功夫手就被扎了幾次,把它擲於筐中,獃獃地出神,怎麼做才能令他釋懷呢?

想了一會兒,自己又啞然一笑,他又何需別人的開導或勸說,他需要的只是時間,處理這件事情的時間。站起來走到窗下,怔怔地望著窗外狂風卷著雪花漫天飛舞,突然感覺有時候人就如這風中的雪花一般,想落下來卻又偏偏由不得自己,只好隨著風走,風刮在哪裡就落在哪裡。

無聲地吁口氣,覺得身子有些冷,走過去和衣躺到床上。過了半晌兒,聽見有人打開房門,沒有理會,仍是默默地盯著帳頂,能這樣直接開門進來的除了他再也沒有別人。他站在床前望著我,眸中無一絲情緒,知道他心中苦澀,我沖著他柔柔一笑,緊接著身子向裡面移了移。

他也是和衣躺了下來,靜默了一會兒,沉沉地道:「你是不是感覺我很殘暴,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顧及。」 轉過身子撫住他的臉道:「這是皇室之中的戰爭,必有的不得已的事情,在每一朝每一代都會發生。你不止只是他們的父親,你還肩負著天下蒼生的幸福,你這樣做只是為了保護大清未來的希望。」他頓了一下,嘴角掠出淡淡的苦澀的笑,他道:「這天下只有你一人懂我。」

靜靜地望著他臉上那絲若有若無的笑容,覺得心中難受無比,腦中忽地閃出了劉德華的一首歌……男人,哭吧……心中惻然,於是我拉起棉被蓋住兩人的頭,道:「如果心中難受就說出來吧。」他環住我的腰道:「我本就子息單薄,弘時本也居長、其母地位也尊,他對儲位懷有希冀,本也是情理中事。可他確實不是一個可以撐得起大清江山的人,我又豈能把祖宗的基業交付於他,他先前的一切我都可以包容,唯有此次,他竟向弘曆下手,我是斷斷不能饒恕他。」

暗暗嘆惜,我介面道:「口中說不能饒恕,心中是否有絲捨不得呢?既是這樣,何不交給一個可靠之人管教約束他,至少這樣他不會衣食無著、飽受折磨。」他靜靜地默了好久,沒有出聲,只是緊緊地把我擁在懷中。

胤禛之所以沒有選擇弘時,除資質、能力這個原因外,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應是他的兒子中除弘曆外,其餘諸子的生母均是漢軍旗出身,擇立弘曆為儲君,這是胤禛為了團結滿洲上層貴族,穩定政治局勢的必然抉擇,可這層我又怎麼可以說破呢?

想了一會,我道:「假如我們有了兒子,能不能不入宗籍,只作為一個平常的孩子,與政治、與皇宮無關。」他掀開被子,一下子坐了起來,摸著我的腹部盯著我疑道:「你不是說……」拔開他的手,拉他躺下道:「我只是說假如,假如我一小心生了兒子。」他瞅了我一眼,眸中閃爍著一絲亮光,他道:「若曦,讓太醫再瞧一瞧吧,你的身子已不似以前那麼贏弱了。」我臉上一熱,仍執拗地道:「你還沒有回答我。」他淡淡一笑,似是看出了什麼一樣,睨了我一眼道:「先生了再說。」

心中有些欣喜的同時,也有一絲絲的鬱悶,欣喜的是他像是已經平復了心情,鬱悶的是他沒有給我一個確定的答覆。看他面上帶著怪怪地笑,心中的悶氣又加了一分,用力地把他的身子扭過去,對著他的後背咬著牙揮舞著拳頭,他猛地一個轉身,我訕訕地收回雙手,摸摸鼻子,轉過身子給他一個後背。他悶著噪子笑了兩聲,翻過我的身子,點了一下我的頭。許是他覺察到了什麼,每日回房的時間略早了一些,心中氣悶之極,卻又無可奈何。

經此一事後,弘時被撤去黃帶,搬離宮中,並由他的十二皇叔允祹約束養瞻。

也因此事,本已再過兩日便到年末的皇宮也無喜慶氛圍,宮女太監們依舊是小心翼巽、輕聲細語。

心中也有些許壓抑,信步亂走。忽然一陣悅耳的童聲笑聲傳來,宛如悶熱天氣中的一陣涼風一樣。循聲望去,原來是承歡領著一群孩子們在堆雪人,心中一松,舉步走了過去。

原來是各王府中的年齡較小的格格、貝勒們,應是來參加除夕皇室家宴的。剛剛落步,承歡已一陣風似的撲了過來,見她靴子褲腳都已濕透,還結了一層薄冰,臉已凍的通紅,我笑叱道:「野丫頭,越來越沒有女兒家的樣子了。」承歡臉一擺,鬼笑道:「那也是姑姑的錯,姑姑也沒把承歡當做女兒家教。」

這丫頭是越發的伶牙俐齒了,心中正感無奈,耳邊已傳來了挪揶的笑聲。我瞪了一眼弘曆,道:「這些日子不見,還是這副模樣。」他哈哈一笑反問道:「哪副樣子。」我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自弘曆去景陵回來後承歡也是第一次見到他,承歡高興地道:「弘曆哥哥,聽姐姐們說,正月十五京城裡的花燈很好看,比宮裡的還美,我們和姑姑一起去看吧。」和弘曆相視一笑,兩人有默契地不吭聲,承歡等了會,有些不耐道:「去不去嗎?」捏了捏她的小臉道:「如果你乖乖地練曲子,那可以考慮一下。」說完,我轉身就走,承歡的步子更快,一溜煙地跑了,邊跑邊大聲道:「我這就回去練。」身後趨步跟著的弘曆道:「把承歡教成這樣,你要負一部分責任。」

靜默了片刻,我道:「傷在哪了?」他介面道:「只是傷了皮肉,不打緊的。」見我上下打量了他幾眼,他微微一笑,捋起了袖子,一條長長的繃帶從手肘直包到手腕。我心中突地湧出絲絲悲傷,不為這個傷口,只為這紫禁城的親情,權位真的是如此重要嗎?重要到不顧父子、不顧同胞,那萬人之上的寶座真的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嗎?見了我的這種表情,他道:「你這種表情定不會為了我吧。」

我道:「你很高興吧,以後前途可謂一片光明。」不知為什麼,這一席話沒有經過大腦就脫口而出。弘曆的臉色瞬間通紅,沉沉地道:「原來我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不堪,那個位置是能者居之,明白人應該知曉如若自己沒有能力,即使做上了,那也是為難自己,正好,我也是個明白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說罷,居然拂袖而去,心中愕然,自己的確有些口不擇言。我只好急走兩步,道:「是我說的不對,別生氣了,朋友。」

他腳步緩了下來,轉身瞄我一眼,道:「有人急赤白咧亂髮脾氣,是不是因為此事傷了皇阿瑪的心,有人找不著出氣的地方,正好我怔頭怔腦的巴巴趕來了。」面色一赧,被他說中了心事,面子有些掛不住。低頭轉身往回走去,背後傳來他的笑語聲:「正月十五去看燈,這作為我的補償。」

回去的路上不斷地思索弘曆的話,他說自己是明白人,可他明白的究竟什麼呢?有時候感覺很了解他,又有時候覺得對他是一無所知。總覺得眼前的他不是真實的他,他似乎城府極深,又似乎清純如白紙。據史書記載,他是一個到處留情的風流天子,可到目前為止,除見過他十二、三時用眼睛瞟瞟小宮女外,這些年從未聽聞他男女方面的事情。

想了幾圈,仍是不知所以然,甩甩腦袋,感覺自己想得有些多餘,不由自主的猜測別人的心思,這個毛病似是再也改不過來了。

正在暗自苦惱,卻見高無庸領著一個人迎面而來,見到我他快步向前打了一千道:「姑娘,皇上剛譴了小順子去找你,現在皇上在養心殿。」見他面露喜色,心中有些納悶。

進入養心殿,左右瞧了一圈,這才發現,整個大殿只有他一人,心中更是暗暗嘀咕,不知他葫蘆里賣得什麼。走過去坐在他的身邊,笑道:「你讓我來是只是為了看你批閱奏章嗎?」聞言,他抬頭盯著我,默了一會兒,眸中帶著暖融融的深情,和他對視了一會,終是有些不好意思,遂低下頭伏在案子上。

他輕笑道:「嬌羞如花,就是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在引誘我。」聞言有些微怔,他已有好些日子沒有如此輕鬆了,抬起頭來,怔怔地盯著他,他許是知道我為什麼這樣,仍是輕笑著,從案子上拿起一個淡紫色的精緻錦盒遞給我,並用眼神示意打開。

一切答案都在盒中嗎?有些疑惑地打開了它,一對別緻的耳環出現在眼前,說它別緻,是因為它的做工、樣式都很特別,如先前的鏈子一樣,細若髮絲的銀絲穿著一顆顆珍珠般小玉珠,如流蘇一樣垂了下去,流蘇的底端是同色的玉雕成的木蘭花,那小小的木蘭花不管從哪個方向看都是整朵花。再說那玉,羊脂白玉中含著若有若無的紫絲,這也是稀有的。我有些愛不釋手,翻來覆去地欣賞著它,有些不可置信,三百年前的清朝,居然可以手工雕琢出來如此精緻的東西。

見我獃獃地望著耳環,他笑意漸濃,拿起其中一個輕柔地為我戴著,感覺到他的手有意無意地蹭著我的脖子,引起我的身子一陣輕顫,他得意地吃吃一笑。我許是有些面紅耳赤,只覺得臉上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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