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秘密幽會

蘇珊·特倫查德躺在床上,聽著艾爾沃斯諸聖堂的教堂鐘聲。時不時還能聽到河面上傳來的動靜:船工們在相互吆喝,還有船槳拍打水面的聲響。她將房間打量了一圈。屋內裝飾得不像是租住的房間,更像是豪宅里的一間卧房,厚重的織錦緞窗帘,簡潔優美的壁爐架,還有她正躺著的這張舒適的四柱大床。換了別的女人,發現約翰租了這麼一間小房子,或許會在心裡敲響警鐘。這裡只有一個進餐用單間,一個裝飾豪華設備完美的大卧室,而且多少有些偏遠,此外大概還有一個房間,供那個服侍他們的啞巴似的男人居住。而且他們過來以後,那僕人什麼也沒問,只是準備了一頓美味的午餐,並在之後將他們領進已經拉上窗帘、燃起爐火的卧室。這些足以表明,他對這類私會的流程有點太過熟練。但蘇珊實在是太心甘情願,太心滿意足了——事實上,比她過去幾年都要來得滿足——根本無暇從她眼前的幸福時刻中發現任何漏洞。她滿足地伸了伸懶腰。

「把衣服穿上吧,」約翰站在床尾,扣著褲子上的紐扣,「我要到城裡去吃飯,你也該趕在晚餐換衣服之前回去。」

「非要這樣嗎?」

蘇珊撐著上身坐了起來。紅褐色的長捲髮披散在她光滑雪白的肩頭上。她輕咬著豐滿下唇,抬眼看著約翰。這個模樣,簡直令人無法抗拒,而她自己十分清楚。約翰走過來,坐到她身邊,食指輕撫她的脖頸,而後往下描摹鎖骨處的線條,蘇珊慢慢閉上了眼睛。他托起她的下巴,吻住了她。

蘇珊·特倫查德是個多麼不一般的求歡對象呀。在伯母的晚會上遇到她,完全只是出於偶然,是在他計畫之外的,但她卻是他在這個社交季節最好的發現。他真心覺得,未來幾周應該都不會覺得悶了。

他要感謝蘇珊的侍女斯皮爾,為他們的這次冒險提供了方便。這個瘦小精幹、神情凄苦的女人,和女主人串通起來,完成了她這次的偷情行動。倒不是說,蘇珊當真需要誰來鼓動,尤其是面對像約翰這樣精通男女之事的男人時。他總能精準地找到有可能會出軌的對象。她對她丈夫的厭倦和薄情,那晚在布洛肯赫斯特伯爵家剛與她接觸時,便已然十分明了。他只需對她說些恭維話,告訴她她長得多麼漂亮,然後微皺眉頭,饒有興趣地聽她說話,如此這麼穩紮穩打下去,他很有把握,一定能把她從那個一臉弱相的奧利弗·特倫查德身邊撬走。說到底,女人實在是一種非常簡單的生物,他心裡想著,凝望著她淡藍色的眼睛。最初聽到偷情這個主意,她們或許會因為遲疑而顫抖,會感到震驚和沮喪,但他明白,這些都是她們自認為必須經歷的階段。從她聽到他的玩笑話笑起來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只要他想,他隨時可以將她拿下。

貝爾格雷夫廣場的初次相遇後,他給她寫了一封信。為了謹慎起見,他特意買了一枚紅便士郵票 ,把信寄了過去。他在那封信里,用極盡華麗浪漫的辭藻,表達了他有多麼享受兩人的談話,以及在他眼裡,她是一位多麼罕見的美人。他根本沒有辦法將她忘懷,並激動地表示,一想到她讀信時的模樣,他就不禁笑了起來。

最後他提議,兩人約在特拉法加廣場的莫利酒店喝下午茶。那是個有著不少客人光顧的旅館,但通常不會有和約翰關係比較親近的人。這個邀請其實算是一種試探。如果蘇珊是那種可以編造一個理由,穿越大半個倫敦,在大白天里來和他相會的女人,那她自然也能信口開河,口是心非,因而是個可以出手追求的女人。當看到她在斯皮爾的陪伴下從酒店那扇玻璃旋轉門走進來時,他幾乎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成就感。

但不得不說,約翰的絕大部分想法都是完全錯誤的。他如此強調自己的誘惑力,卻從來不曾想過,蘇珊·特倫查德其實是主動上鉤的。事實上,當她得知約翰有著那樣光明的前景,加上他們初見時確實覺得深受吸引,蘇珊便已下定決心,要首先成為約翰的情人,然後,如果事情進展順利,她再來決定接下來要如何發展。他其實本該知道的,考慮到她已將她的貼身女僕拉為同謀的這個事實——從她陪著她來酒店就能知道——這意味著,她是主動而非被動地參與到這件事的。蘇珊很清楚,誰也不會懷疑,一位夫人帶著侍女外出會有什麼不軌目的。她有太多正當理由,可以到倫敦周邊或是別的地方,去購物,用午餐,或者參觀遊覽,只要她的貼身女僕陪伴在旁。將斯皮爾變為同謀,便能確保蘇珊的計畫一定會成功。她當然會讓約翰以為,是他將她迷得神魂顛倒,並引誘她犯下了這種罪行——所有男人都喜歡這種佔據主導權的感覺——但事實卻是,如果蘇珊沒有做出出軌的決定,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那天她告訴奧利弗,她要去見一位從鄉下過來的老校友,併到國家美術館去看一場展覽。奧利弗甚至沒有費心詢問,她要見的那位女士叫什麼名字。他似乎還挺高興她能找些事情去做。

一走進酒店大廳,斯皮爾便很巧妙地消失了蹤影,留下女主人獨自一人朝約翰走去。他坐在角落裡,旁邊是架三角鋼琴,一盆枝繁葉茂的棕櫚樹就在他身後。他比她印象中還要有魅力,比起她那煩人的丈夫更是迷人多了。她繞過一張張桌椅往那邊走去,這時她才發現,這個時刻真正降臨時,自己竟然意外地有點緊張了。倒不是因為她要出軌這件事情。最近這一兩年,她已經料到,自己遲早會走上這條路,她和奧利弗為數不多的床事已變得越來越不理想。加上她還不能生育——這件曾令她心碎不已的事情,如今反倒派上了用場。她自顧自地笑了笑。這份緊張心情,應該就是她僅剩的那點少女心吧,是在她日益變得強硬的過程中,不知怎麼留存下來的柔軟碎片。她一直低著頭,避免同那群聚在一起喝茶的女人有任何眼神接觸。莫利旅館不是她生活圈子裡那些人會時常出入的地點,約翰的這個判斷倒是十分準確,但是多加小心總歸不會錯的。倫敦是個小地方,不消一個下午,就能讓一個人名聲掃地。

她迅速坐下來,背對著大門,看了約翰一眼。在這類事情上,約翰早已經,或者自認為已經駕輕就熟,便主動安撫起她來,而她也任由他這麼做了。蘇珊明白,他需要這種征服了正經女人的快感,才能盡情享受這事所帶來的樂趣,而實際上,她也的確希望他能好好享受。她臉紅羞怯的模樣發揮了作用,果然,沒過多久,他便提議應該找機會再見面,只是下一次,要在一個稍有不同的環境里。

事實是,作為丈夫,奧利弗·特倫查德沒能夠滿足蘇珊。在結婚的前五年里,他們很努力地想要懷上孩子,卻以失敗告終了。在那之後,奧利弗便總讓她獨守空房。她並不完全怪罪於他。自從確定不會有孩子以後,彼此之間感情不足,導致他們誰都對床事提不起興緻。他們從不談論這事,除非是吵架時說漏嘴的挖苦,或者積攢起來,留待某次晚宴結束,特別是奧利弗喝多以後,在她更衣室里發表那些咬牙切齒的控訴時,才會爆發出來。但她開始逐漸明白,身為一個不育的妻子,她沒有什麼能留住她的丈夫,也不可能在公公婆婆面前佔有什麼主導權。由此可以得出結論,如果她不多加小心,到頭來可能會一無所有。連她父親都已對她不感興趣。這件事情,要怪就該怪她揮霍無度,或者至少這是一部分原因,可她卻把他失望的原因,全都歸於她沒有生育孩子的能力。他將會斷子絕孫,而她並不確定他能不能原諒自己。要是有什麼疾病奪去了她的性命,特倫查德一家想必會很高興,可以讓奧利弗再找一個能讓伊頓廣場的嬰兒室派上用場的妻子。或許是意識到了這一殘酷事實,蘇珊開始相信,如果想要達成心中所願,就該好好規劃自己的人生道路。當然,這趟心路歷程花費了她不少時間——從茫然樂觀到幡然醒悟,最後下定決心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在這些想法終於拼湊成型的時候,她遇到了約翰·貝拉西斯。

所以,那天下午,當約翰提出一起到艾爾沃斯去,並聲稱他在那裡「有幾個房間能讓我遠離倫敦生活的喧囂」時,蘇珊那遲疑的模樣其實裝得並不太像。她要做的,只是編造一個能在那天前往艾爾沃斯的借口。她決定不隱瞞她的目的地,因為或許會有誰在那裡看到她,為了這個而被拆穿實在沒有必要。最後,她決定說,她考慮買個果園,準備去那邊看看待售的都有哪些。許多倫敦大家族都購置了果園,從夏末到秋季結束之前,為家裡提供各種新鮮水果,雖然奧利弗抱怨最後掏錢的肯定還會是他,但到底也沒表示反對。為表清白,她會和斯皮爾一起出門,並安排女僕在某處等待,直到蘇珊做好準備離開。

而她們也正是這麼做的。布里奇旅館距離約翰的住處很近,只需沿著河邊走一小段路便可到達,斯皮爾會在下午三點以後坐在那裡等待。這事安排妥當後,她便悄悄溜走了,而送她們過來的馬車夫,則對此毫不知情。家裡那些僕人都知道了買果園的事情,這樣蘇珊往後再過來,便能以此作為借口。

「我在想,不如我不騎馬了,跟你一塊乘馬車回去吧。」約翰用拇指輕撫她的臉頰。

「那該有多棒啊!」她說著,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