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曹原的問題得以解決，接下去的事情就好辦了，彷彿一台複雜而強大的電腦一直處於待機狀態，一聲令下便高速運轉起來。第二天晚上就開了董事會，曹原主動辭去董事長和董事職務，隨即選舉許克接任。許克提出想請曹原仍然在九幫網擔任某種工作，曹原婉言謝絕，許克很堅決地說難道你真想從此就和九幫網一點關係都沒有嗎，曹原只好笑笑，說那你覺得我做個C什麼O合適，許克說CSO——首席戰略官，怎麼樣，其餘董事都齊聲說好，曹原想戰略這東西就像空氣，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無處不在，挺好，便問不需要我在九幫網上班吧，許克說當然歡迎不過一切隨你，你的辦公室始終給你留著。戈衛星建議許克就不要再兼任COO了而由具有凱蒙背景的CFO接任，許克未置可否而是習慣性地望向曹原，曹原只是笑眯眯的意思是從今往後都得你自己拿主意了，許克想了想反正近期九幫網的運營都要圍繞與漢商網的併購來進行，CFO、COO合二為一也未嘗不可，便表示同意。戈衛星隨即滿意地說現在可以向管理層宣布了。
郝書忠、CFO等九幫網的高管一直在酒店商務中心的另一間會議室等候召集，這時便魚貫而入，由許克向大家宣布了董事會有關人事更替的最新決議，然後做了一個挺長的發言，充分肯定了曹原對九幫網的卓越貢獻，而在曹原聽來就很像緬懷，許克還提醒有關此次變動情況會由公司統一向媒體發布，讓大家在與媒體接觸時應保持口徑一致，說完又一再讓曹原也講一講，曹原推託不過只好清了清嗓子，他本以為此時此刻一定會百感交集，沒想到自己卻非常平靜，幾乎到了心如止水的境界，醞釀半天只淡淡地說了句：「我謝謝大家。」
告別了大家回到小家，曹原才意識到當晚所發生的一切對他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他恍然又回到了將近四年前的時候，孤身一人，除了手中的一點錢別無它物，只是如今這點錢的數目比當初多了三個「0」。他把幾個房間大大小小的燈都打開，又把所有窗帘也都拉開，按著遙控器把電視頻道掃了一遍最後停在一個聽上去最喧鬧的節目，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後燈火通明，眼前夜色闌珊，心底慢慢升騰起一種感覺，他知道，這就叫悲涼。
剛才在樓下車庫把路虎停好的時候曹原還想著到家就給許克打個電話，COO的人選問題必須得說道說道，他認為許克同意CFO兼任COO是一手敗招，戈衛星明顯就是在進一步培植凱蒙系的人馬以侵蝕九幫網的老班底，照此態勢發展恐怕尚未併入漢商網許克就已經孤木難支了，許克應該堅持自己兼任COO，實在不成也可以提議將郝書忠由CTO轉任COO，再隨便從老人兒里擢升一位接郝書忠的班。曹原已經拿起手機正要撥號卻驟然沒了心思，何必呢，他想，既然許克已經同意想必自有主張，退一步說，假使許克沒有主張他又能怎樣呢，人在其位他尚且無力回天，更不用說他已經不在其位了。
把手機放下曹原忽然很想找個人說說話，而他的這一心愿剛一萌發便已經實現，手機響了。來電話的是一位互聯網行業媒體的記者，曹原正強打精神盡量積極而平和地回答問題，手機里又「嘟、嘟」地響，切換過去發現是另一家媒體的另一位記者，如此接二連三地應付了幾通之後曹原便不勝其煩地把手機關掉扔到沙發上。他打開電腦，獃獃地看著MSN自動登錄，忽然意識到應該「隱身」正要改過來但為時已晚，登錄剛成功已經有幾條消息發了過來，無一例外也都是記者或編輯。曹原本打算把狀態設置成「離線」、「離開」或「忙碌」，轉念一想，何必呢，老子就是光明正大的在線、就是堂堂正正的不睬，能奈我何？便任由那些對話窗口不停地閃亮。
他看著自己在MSN上的簽名琢磨該換個什麼以志紀念，先敲了一串「四年，從1到1000」又覺得這種總結純粹是小人得志般的炫耀，刪掉；又敲了「清零，從0開始」，仍覺得有些矯情，又刪掉；改成「從『-100』開始」，心想起點都成了負數這姿態放得夠低了吧，正要保存就想到了艾琳，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簽名還會不會被艾琳記錄下來。他看了眼聯繫人列表中艾琳那個依然灰色的頭像，心情便徹底變成了灰色，隨手把簽名的後半部都刪掉，也省得那些記者挖空心思拿他的簽名做文章，只留下「離離原上草」五個字，心想這就是我，我既不曾改變又何必改變。
MSN上還有幾位記者在執著地向他發問，「在嗎？曹總」、「只佔用您一分鐘時間可以嗎」、「聽說您離開九幫網了，您只需要確認一下是或否，只回答一個字就行，好嗎」，但更多的已經失去耐心消停了，曹原正把這些對話窗逐一關掉卻有一個新的冒出來熱情而恭敬地打著招呼：「曹總，晚上好，晚輩我給前輩請安了。」
曹原看看這人的簽名和帳號，毫無印象，但顯然不屬於媒體圈子，便禮貌地回了句「晚上好」。
「您大概不記得我了，以前我向您討教過，關於創業的問題。現在又忍不住想打擾您一下，因為我目前正處於關鍵時刻，太需要前輩您的指點了，不知道您是不是馬上要休息？」
曹原半點兒睡意都沒有，而且從明天開始又將重歸睡覺睡到自然醒的境界，便回道：「時間尚早，有話請說。」
「太好了！太感謝了！太激動了！我和我的團隊正打算步您的後塵投身到創業者的行列中來，請您指點一二。」
「別什麼後塵不後塵，好像你們是跟屁蟲似的。」這樣居高臨下提攜後進讓曹原的心境輕鬆了不少。
「呵呵，讓您見笑了。是這樣，我們一直在思考什麼方向是最佳的、什麼模式是可行的，經過一段時間的分析論證我們目前有三個備選方向，感覺都不錯，實在難以取捨，想聽聽前輩的看法，究竟走哪條路最好。」
曹原看完不禁對著屏幕笑了：「你們真行！有多少人撞得頭破血流都找不到一條路，你們倒好一下子就找到三條，厲害！」
「呵呵，再次讓您見笑了。我們也覺得有問題，所以才希望能從中選擇一個，但總覺得各有利弊，都做了SWOT分析但還是拿不定主意，所以只好來麻煩您。」
曹原立刻有些反感，他對洋文本來敬而遠之，對這些舶來的方法論更是一向不以為然，便冷冷地回覆：「我不懂什麼SWOT，也從來不用。」
對方顯然意識到了曹原的不快，忙說：「呃，那我能不能把三個項目的情況分別給您介紹一下，以您的經驗、視野、直覺給我們做些評點，如果是您，您會選擇哪個項目入手？」
「你們團隊的核心是三個人吧？」曹原忽然發問。
「哇塞！曹總您真神了，您怎麼一下就能猜到啊？！」
曹原得意地調侃道：「也別費勁挑來選去的了，你們仨一人做一個，互不干擾，沒準兒三個都成功了呢。」
「曹總您這是說反話呢，我也明白團隊中每個人都有自己認定的方向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所以才想藉助您的慧眼幫我們拿個主意，以您的聲望無論您傾向哪個都會讓另外兩個人服氣。」
「你小子好像把我捧得挺高讓我當仲裁人，其實是想把我當槍使，對吧？」
「曹總您這麼說就讓我無地自容了。這樣，我先把三個項目和您說一下，一個是做高校和中學的校園市場推廣，以活動營銷為主；一個是面向私家車主做一個以汽車為主題的社區網站；一個是做軟體開發和服務，因為他有些日本的客戶資源可以拿到軟體外包的活兒。」
「聽著都不錯。」曹原敷衍道。
「就是嘛，所以我們才左右為難。曹總，要不我把三個項目逐一詳細地給您講講，您想先聽哪一個？」
「隨便，你講哪個我聽哪個。」曹原忽然覺得有些無聊。
「好嘞，那我先給您講第二個吧，汽車主題社區的那個。對了曹總，在我把詳細資料給您之前能否先提醒您一下，就是請您務必幫我們保密，要不然我們還沒動手就已經有人做出來了。」
「怕別人把你們的點子搶走？」
「是啊，現在是創意經濟嘛，一個出奇制勝的點子、一個新穎的盈利模式，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個項目的成功，所以請您理解，最好不要把我們聊的項目擴散出去。」
「哦，你知道最有效的保密方法是什麼？就是讓秘密爛在肚子里。既然怕我泄密就別講給我聽。」曹原很是惱火。
「曹總您別誤會，我絕沒有不相信您的意思，只是如果您需要向其他人轉述我們的創意時，能否事先和我們說一下。」
「那就免了吧，我對你這麼金貴的點子沒興趣，等你有一天明白點子並非最重要的時候再來和我聊吧。」
「那您覺得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呢？」
「人！」
「曹總我明白，可是人的重要性不就在於能想出好點子嗎？」
「我對點子不感興趣，即使你有三個好點子。我感興趣的是人，這年頭所謂的好點子滿天飛，創業需要的不是點子，而是能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