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矽谷,我們來了

在首都機場的國際離港大廳里,曹原的手搭在行李車的橫樑上,施穎的手搭在曹原的手背上,摩挲著,既有些依依不捨更有些失落,嘆口氣說:「我簽了那麼多次都被拒,你一簽就成了,真鬱悶。」

「就是,這世道簡直沒處說理。」曹原心情大好,笑呵呵地哄著施穎。

「本來,我可以在舊金山接你們的,結果卻只能在北京給你們送行,唉……」

曹原見施穎越發黯然,忙安慰道:「下次咱們一起去,你以後也別辦留學了,辦商務簽證,肯定像我一樣一簽就成。」

「美國,雖然不是想去就可以去的,」施穎仰起臉對曹原勉強笑了一下,語氣中忽然平添了幾分力道,說,「但是,想不去就可以不去。」

曹原聽了心裡一動,正要問個究竟,施穎看到旁邊的許克抬手瞥了眼表,便推了下曹原的後背說:「進去吧,過關還得半天呢。記著給我打電話。」

許克越洋飛行的經驗老到,眼罩、頭枕預備得一應俱全,在飛機上吃過第一餐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開始睡覺,曹原卻興奮得止不住浮想聯翩。忽然,他想起施穎臨別時說的那句話——「美國,……,想不去就可以不去」,隨即又想起去年夏天施穎在秀水街美國使館外的小街上對他講的那些話,想著想著,他就有些沉重。在九千米的高空,曹原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地想施穎,想得五臟六腑都沉甸甸地往下墜,想得沒著沒落的像自由落體一樣什麼東西都把抓不到,曹原確信他已經知道在去年夏天的那個上午,施穎站在簽證處狹窄的窗口面對簽證官時,究竟是如何回答那個決定性的問題的了。

飛了十個多小時,當地上午時間國航CA985航班已飛臨舊金山上空,曹原把臉壓在窗玻璃上往下看,忽然叫道:「那是金門大橋吧?咦,不是紅色的嗎?怎麼變灰了?」

許克把曹原的身子往後扳開,自己湊上去看一眼就說:「這個不是Golden Gate,是Bay Bridge,灣區這一帶大橋很多。」

曹原「哦」一聲:「我還以為舊金山也學北京,把什麼都塗成灰色的了。」

許克在機場找到赫茲車行,把事先租好的車開出來,將要拐上101公路南行方向時手朝右一指說:「你想看的金門大橋在那邊,咱們先不去舊金山,談完融資我再帶你轉轉。」

「到了這兒我就成了聾子、瞎子和啞巴,虎落平陽……」曹原忙改口說,「全聽你安排了。」

「好,我就做你的眼睛和喉舌,」許克一拍方向盤,又說,「還給你當狗腿子。」

「那今天咱們幹嗎?」

「睡覺、倒時差,養精蓄銳,明天好對付那幫資本家的狗腿子。」

曹原滿眼新鮮地張望沿路的景觀,過一陣就悶悶地說:「哪有什麼山啊?」

許克有些不解:「丘陵地帶,本來也沒說有山啊。」

「沒有山哪來的谷呢?沒有谷憑什麼叫矽谷?」

許克笑了:「這個國家呢?你覺得它美嗎?憑什麼叫美國?」

第二天,許克開車帶著曹原沿那條矽谷著名的El o Real(國王大道)繼續南行,在Palo Alto一帶轉了幾圈才找到凱蒙總部所在的那座三層小樓。臨上電梯時曹原一眼看見旁邊的布告牌上不甚工整地用字母拼出一行字——「Wele friends from Beijing」,不禁驚喜道:「我靠!這說的是歡迎咱們吧?快照張相,太有紀念意義了。」

許克一隻腳已經邁進電梯,皺著眉頭說:「已經快要晚了,走的時候再照吧。」

曹原只好猶豫著跟進來,在電梯門關上的一刻頗有不甘地說:「要是談得不好被他們轟出來,這行字肯定已經給摘了……」

凱蒙公司在三樓,曹原他們在前台等了一會兒就見到一位故知——戈衛星,也許是身在他鄉的緣故,寒暄起來就顯得格外親熱。戈衛星把他們引到一間會議室,很快就有三、五個人魚貫而入,戈衛星重點介紹了其中的戈登先生,說他是凱蒙主管互聯網投資業務的資深合伙人,戈登先生首先笑著表示歉意,說公司的董事合伙人格里菲斯先生正在隔壁的辦公室打電話,請稍等片刻。

許克笑道:「我們是飛了六千英里跨過太平洋才來到這裡,而格里菲斯先生只需要跨過一道門檻,可他到得居然比我們還晚。」

凱蒙的人先是一愣,隨即都很開心地笑了。果真片刻過後一個小個子老頭快步走進來,便是格里菲斯先生,他一邊道歉一邊問候,剛坐下戈登先生就湊到他耳邊把許克剛才那句話轉述一番,格里菲斯先生立刻笑咪咪地盯著許克,讚許地點點頭:「I really like this one.」曹原對這一切不甚了了,正納悶自己怎麼好像進了戈家莊,滿屋子這麼多姓「戈」的,卻全然不知許克已經只憑剛才那一句典型的美國式幽默就贏得了凱蒙高層的極大好感。

被大家翹首以待的格里菲斯先生雖然坐在了首席,但凱蒙方面主談的卻是戈登先生,九幫網方面當然是許克,他事先已叮囑曹原不要說太多,曹原心想這叮囑純屬多餘,打定主意只在一旁保持很有城府的樣子。戈登先生已判定許克深諳美國作風,一上來便開門見山:「請允許我長話短說。我們的方案是,投資三百萬美元,持股百分之三十,向新的董事會派出兩位董事。請你們考慮。」

許克轉頭低聲翻譯給曹原:「他們提出給咱們投三百萬……」

「三百萬?!打發叫花……」曹原剛脫口而出就被許克用嚴厲的目光制止住。

許克面無表情地把聲音壓得更低:「是美元!」

曹原還沒來得及閉上的嘴張得更開了,下意識地剛要瞥一眼對面那幾位姓戈的,就又被許克用目光阻止。許克接著說:「他們佔百分之三十、出兩名董事。」

這一方案比曹原他倆事先估計過的幾種情況都要好得多,他們本以為凱蒙的投資額會在五百萬到一千萬人民幣之間,更做了不得不出讓百分之五十股份的最壞打算。三百萬美元、百分之三十!如此令人驚喜的條件簡直好得讓曹原竟感覺不到「喜」,只剩了「驚」,他喉嚨里像塞了東西,沙啞地說:「隨……隨便你。」

表面上若無其事的許克其實不比曹原更有主意,他也只得虛晃一槍:「除了上述這三點,你們的方案中肯定還有其他內容,我建議一併提出來,我們可以整體加以考慮。」

戈登點下頭,說:「我們都很清楚,人才是一家公司最寶貴的資本,所以我們建議立即確定一個規範的激勵機制,以吸引和留住人才。我們的具體方案是,在那百分之七十的股份中划出二十個百分點,作為日後給予核心管理團隊、優秀人才乃至全體員工期權的儲備,對這一儲備的管理和使用將由凱蒙方面派出的兩位董事負責,並向董事會報告。」

許克用近乎耳語的方式給曹原翻譯完,曹原也掐著嗓音說:「我靠,那咱們不就剩百分之五十了嘛,剛才白高興一場,我就說這幫傢伙沒那麼大方。」

「你看怎麼辦?」許克問。

「不答應!」曹原說完又有些心虛,忙補一句,「你主談,你做主。」

但凡在某種場合有過談判經歷的人,大多有意無意地實踐過一個很基本的法則——能接受的不可馬上接受,該拒絕的卻須馬上拒絕,許克畢竟在商場上蹉跎了這些年,自然運用起來得心應手,他轉過臉對戈登說:「作為創始人,我和我的搭檔很清楚人才的重要,所以我們從一開始就把期權作為一項激勵手段,目前已與團隊核心成員分別訂立了期權授予協議並將繼續下去,即使最終不實行全員持股政策,也會讓所有骨幹員工持有期權。我們很高興投資人主動提議為員工保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但在具體實施上有不同想法。首先,不應該單方面由我們出讓,而應該由全體股東平等承擔,以你剛才的方案為例,也應該是我們出讓百分之十四而你們出讓百分之六,共同構成期權儲備。其次,期權激勵的具體政策應該由董事會制定再交由管理層執行,恐怕不應該在目前這個時候決定由哪一方或者哪些人來負責。」

戈登一笑:「頭一個問題其實只涉及計算方式,期權當然是由全體股東出資組成的,幾瓶水都倒入一個池子里還能區分是從哪個瓶子來的嗎?準確地說,我們希望即使在按比例出讓期權部分後仍能持有30%股份,所以,我們最初的股份是37.5%,而你們是62.5%,按3比5的出資比例,我們出讓7.5%而你們出讓12.5%,構成20%的期權儲備,結果仍然是我們持有30%而你們持有50%。至於你們已經向團隊里的一些成員承諾過的期權,也將一併納入到這20%的池子里。」

許克已經在紙上把這些數字用算式串起來推到曹原面前,曹原看見有個孤零零的數字「70%」上被打了大叉,便立刻自以為明白了許克的意思——狡猾的戈登從未提過百分之三十以外的股份都歸他倆所有,原來保有百分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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