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先上蒼山再上梁山

自從郝書忠正式加盟以後曹原那兩室一廳的分配格局便有了些變化,施穎不再和曹原一起在裡間辦公,而是與郝書忠以及那幾個兼職的學生擠在客廳里,另一個曹原晚上睡覺的房間平時房門緊閉,用施穎的話說就是要讓那個房間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曹原曾擔心北航的幾個學生尤其是那位碩士生能否接受郝書忠,尤其當郝書忠開口頭一句話就是「我不像你們是科班的,我是野路子」,但他馬上發現幾個科班的都對這位黑客充滿敬畏,沒幾天下來又從敬畏變成了欽佩和依賴,看來技術這東西很難用文憑之類的來撐門面,活兒怎麼樣一看就都有數了,曹原喜上眉梢,施穎更是樂滋滋的感覺自己功不可沒。

曹原和施穎纏綿的機會越來越彌足珍貴,他最初那次順利得手很大程度上仰仗於這房子商住兩用的特徵,但如今商住兩用卻成了最大的障礙,以至於他有時候很認真地考慮是否該另外租一個地方住,無奈囊中羞澀,他寬慰自己說創業期嘛,還是應該先生產後生活。

這天好不容易抓到機會和施穎「生活」了一次,施穎把用過的安全套抻到最長,舞動修長的手指很靈活地打了一個死結,從自己的大包里取出紙巾將死結裹好放到一邊,再拿紙巾替曹原認真地擦拭,然後是更加一絲不苟地擦拭自己,最後才拿出一個小塑料袋把所有用過的紙巾及其內容物裝進去,以備離開的時候帶出去扔掉。

倚靠在床頭的曹原饒有興緻地看著施穎手上有條不紊的動作,更吸引他的是施穎臉上那種從容淡定的神情,彷彿她正在舉行某種莊嚴而神聖的儀式,這麼一想他就不禁笑出聲來。施穎抬眼見曹原一臉壞笑便不睬他,拿起安全套的盒子晃了晃,眼睛向盒子里看一下,說:「還剩兩個,該買了。」曹原「嗯」了一聲,施穎又說:「這種不舒服,有點……磨得慌,好像還有點……澀,要是用杜蕾絲就不會。」

「那當然,」曹原挪了挪身子,「我也知道杜蕾絲好,可是一盒杜蕾絲的錢能買這樣的四盒呢。」

「但是杜蕾絲比這個舒服好多倍,可能都不止四倍呢。」施穎話一出口臉就紅了,倒不全是因為羞赧,更是由於她恨不能收回這句話,因為她從來沒有和曹原用過杜蕾絲。

曹原卻好像根本沒聽到,更沒往深處想,他的腦筋還在錢上,說:「對了,還應該有更便宜的,咱們國家不是有項基本國策嗎,安全套屬於計生用品,應該有地方可以免費領吧?」

「應該吧,好像街道、大單位什麼的都可以領,具體的不知道。」

「哎,要不你去打聽打聽,最好一次多領點,呵呵,有免費的幹嗎還花冤枉錢呀。」

「要領你去領!」施穎來了氣,自己原本就是在抱怨便宜沒好貨,而曹原卻乾脆連這點錢都不肯花了。

「應該是女的去吧,計生辦的人也都是女的,哪有男的去找她們領這種東西?」

「我不去。曹原,我警告你不要太過分啊,」施穎掐了一把曹原的大腿,下手處是內側最為細皮嫩肉且神經末梢豐富的部位,「我問你,只有什麼樣的女人才會自帶安全套送上門呀?我已經把自己送上門了,你居然還要我去替你搞安全套來,居然還要免費的!」

曹原自知理虧便馬上連哄帶抱地賠不是,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自己只是就事論事想盡一切辦法開源節流,何必上綱上線?鬱悶之際就對自己眼下的寒酸落魄越發不甘心,他信誓旦旦地對施穎說:「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讓咱們用上杜蕾絲!」

就在曹原打算進一步說服施穎去弄些免費安全套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剛接起來就聽到一片嘈雜的背景音,隨即傳來的是近乎聲嘶力竭的叫喊:「曹原!我是許克!還記得嗎?Kevin!謀房網的!」

曹原本來朋友就為數不多,有洋名兒的就更少,而總是把「茅房」掛在嘴邊的就只有一位了,他有些意外,忙說:「記得記得,你在哪兒呢?聽上去很吵。」

「我在蒼山腳下,洱海岸邊,酒吧里呢,喝得有點兒高。老弟,我想你啦,想告訴你,你是對的,打工太毀人了,咱們就算當豬也要當野豬,不能當家豬,家豬命苦啊,人家如今都不稀罕宰你了,人家要玩兒死你再吃你的肉啊!」

聽完這些曹原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也喝酒了,怎麼腦子發暈理不出個所以然呢,他原來只知道打哈欠傳染,沒想到醉酒也有連鎖反應,就同樣沒頭沒腦地問道:「你不幹啦?」

「對!老子不在外企幹了,老子要自己干,要跟你一起干!咱倆合夥幹革命吧,全心全意的那種!」

「好!咱們兄弟一起干!」施穎衣服已經穿得差不多,見曹原捏著手機大叫大嚷表情怪怪的,便探下身子也把耳朵湊到手機旁,不料曹原突然爆發出這一聲大喊,把她耳朵震得嗡嗡響,心臟更是被嚇得差點跳出來。

「哥哥我跑雲南來了,散散心,看一看偉大祖國的壯麗山河,我這叫先上蒼山、再上梁山,回北京我就和老弟你一起造反,把倆網站合了算了,兩股人馬並作一股,好不好?」

曹原忽然意識到自己格外喜歡這時候的許克,原因倒不是因為他喝多了或是因為他的離職,而是因為他半天都沒再吐出一個英文詞兒。曹原的情緒也亢奮起來,把身旁的施穎也摟得更緊,說:「好!等你回北京兄弟我就跟著哥哥你干。」

「不好不好,是我跟著你。我做盧俊義,你來做宋江;我要是蕭何,你就是劉邦;我要是劉伯溫,你就是朱元璋!總之一句話,你在前面闖,我在後面幫。」難怪詩人都要以酒助興,原來就連普通人喝了酒說起話來都能合轍押韻的。

曹原眉開眼笑地應道:「只要合著一起干就行,路遠相伴吶。」又彼此說了不少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的話才把手機掛了,直愣愣地盯著施穎半天才說:「這會不會是個轉折點呢?」

「肯定呀,怎麼不會?大家合起來做將來會越來越好的,你要相信我的直覺。」施穎邊說邊要站起來。

曹原不肯鬆開她的胳膊,接著問:「為什麼每次有好事來臨的時候,你都正好和我在一起?」

「錯了,」施穎把一根食指放在曹原的嘴唇上,又說,「我和你在一起,才是你這輩子最好的好事。」

從雲南回來的許克看上去比前兩次見面的時候黑了點、瘦了點也更精神了一些,剛和曹原在上島咖啡坐下就宣布這頓飯還是他請,曹原說我來吧,如今你也沒法回去報銷了,許克說我不是跟你客氣,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我來吧,曹原並不覺得這話有什麼瞧不起他,笑著說你拔一根汗毛都比俺們腰粗。

許克先講了講旅途中的趣事,初冬時節又非假期去大理、麗江的旅遊團已經很少,大多是自助游的,許克驚奇地發現一路上凈碰到和他遭遇相似的人,旅社裡、酒吧中、車廂內、馬背上,聊起來不是剛被老闆炒了就是剛把老闆炒了的人,個個都是一身疲憊滿心傷痕,來雲南無外乎圖的是「舔舐撫平身心的創傷」、「重新拾回破碎的自己」、「蕩滌昨日宿醉開啟明朝新篇」,好像雲南簡直成了下崗或轉崗的白領們必去走一遭的庇護所和朝聖地。曹原沒問許克到底是被老闆炒了還是把老闆炒了,他覺得這大概是許克的一個瘡疤,再說他也搞不懂外企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兩家網站的合併除去技術因素其餘的都不複雜,謀房網原本就沒有公司實體作為依託,本質上屬於個人網站,當初投的錢也大多出自許克的腰包,他在公司出事後很頹廢地和幾位夥伴見面,說想歇一歇,網站也沒什麼心思做了,大家要散就散了吧,網站如果能轉讓最好,要不就先擱著。幾個人都默默地沒有表示異議,許克說咱們出個代表負責善後吧,當然眾望所歸這差事就歸到他自己身上,他說一時半會兒網站也不見得能轉讓出去,隨時召集大家商量又太麻煩,不如都說一下各自的期望,咱們之間先結了。有人表示自己現金投入不多,主要是花了一些時間精力,但在創業過程中經歷了很多也學到了很多,已經非常值得,所以不指望還有什麼別的,另外幾個人也都附和,但有一位默不作聲,見大家都在等他才吞吞吐吐地說原本指望謀房網能做大,如今不再有那種奢求但所有投入都血本無歸實在不甘心,希望許克能儘快把網站轉讓出去、轉讓費也儘可能高些,這樣還可以減輕一點大家的損失。許克說要不你來善後吧,多少錢轉讓出去都行,不過提醒一句,這期間網站的各項費用可得是誰善後誰承擔,那位立刻不說話了。許克報出個數目,然後說當初是我起的頭,那就由我來收尾,我眼下的狀況你們都清楚,既要給自己找工作還要給網站找下家,只能拿出這麼多,如果下家轉讓費給得高,那我就賺了,否則我也認賠;如果一直轉不出去我就一直養著它,就當是我生了殘疾孩子吧。幾個人心想各自能有千把塊錢拿回來也不錯,起碼比在無底洞里越陷越深要強,便都在協議上籤了字。

所有程序完成後,許克笑著一拍胸脯,對曹原說:「現在的我和謀房網,都是乾乾淨淨無牽無掛,沒人能再來找麻煩,可以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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