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被玩兒也是一種經歷

德塞克的形勢益發明朗,許克在格恩公司的處境也日漸好轉起來。那次他從成都回來,頭兒不肯再陪他去見VP,說事關case的一些detail他還是不參與為好。許克單獨向VP彙報了他所了解到的路先生的底牌,VP先是靜靜地聽,繼而問了問單子大概的規模以及主要對手的情況,然後又靜靜地想,最後說了句:「可以做。」轉機也就發生在這一刻。

許克隨後幾次去成都時就不再是孤身一人,北京的售前支持和技術服務部門都有數人隨行,兩個部門的頭兒都表示對重點項目就是要重點支持。如此豪華陣容、興師動眾,連客戶看了都高興,哪個客戶不希望被廠商重視呢?由路先生穿針引線,對決策層各成員的工作表面上和風細雨暗地裡緊鑼密鼓地進行著,許克和決策委員會的十一名成員都私下見了面,幾輪工作下來,按路先生的分析判斷,十一個人里傾向支持格恩的有五個,傾向一家歐洲公司和一家日本公司的分別有三個,只要能讓那六個人都不堅決反對格恩,格恩的贏面就基本確定。

形勢比人強,識時務者為俊傑,格恩成都的大多數人就都是俊傑。先是Paul屈尊到錦江賓館看望許克,說北京來的那些工程師都去了成都辦公室,怎麼Kevin你居然三過家門而不入呢?弄得許克倒因自己的失禮而很是過意不去。時隔近兩個月,許克終於又走進了格恩成都分公司位於時代廣場的辦公室,坐在自己以前寄居過的隔斷里,頗有一種「前度劉郎今又來」的感慨,感慨之餘,發現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遲遲無法上網,叫來IT工程師一問,說可能是IP地址有衝突,正奇怪為什麼以前都是插上網線就好,Paul走過來說:「哎呀這些事誰搞得懂,讓他重新設置一下。走,到我那兒坐坐?聊聊項目的事。」

IT工程師坐下開始鼓搗他的電腦,許克有些不放心,三步一回頭地跟著Paul走,迎面碰到Tony,許克尷尬地笑笑,Tony顯然還有情緒,脖子一梗擦肩而過。走進房間Paul撇撇嘴說:「Tony就是這個德性,你辛辛苦苦替他打單子他還不領情,沒啥子出息,一點大氣都沒得。」又問許克:「德塞克那邊快要開會了吧?」

「這周五,閉門會議,一錘定音。」

「你要不要在這裡督陣?」

「不用吧,今天把最終報價發給他們,晚上我就回北京,這兩天也沒什麼要做的,搞不好還適得其反。」

「用不用我們替你和客戶保持一下聯絡?最後關頭還是不要讓客戶覺得我們冷下來。」

許克忙不迭地說:「不用不用,這時候和客戶稍微留點距離沒壞處,盯得太緊反而不好。」

「那就聽你的吧,大概什麼時候能有消息?禮拜五晚上?你可要第一時間把好消息告訴我喲。」

禮拜五晚上許克左等右等,卻很晚都不見好消息傳來,他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再也沉不住氣了只好給路先生打電話,路先生接起電話便發出一聲長嘆,許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腦子裡只閃現出一個詞:「完了!」

直到決策委員會投票之前一切都很正常,可是臨投票忽然有個人提出要對程序稍做調整,說這次來了不少非常有實力的廠商參與投標,我們在決策時更要慎重周全,前期從十幾家中遴選出五家進入最後的short list,如果只根據一次投票結果就定案偶然性未免太大,不如進行兩輪投票,第一輪先選出兩家,然後再從中選出最終的合作廠商。五選二的投票結果是那家日本公司八票,那家歐洲公司七票,而格恩公司只有五票。「唉,可惜啊,真是可惜,沒想到你們公司竟然沒有進入前兩名,不然是很有希望拿到這份合同的。」路先生扼腕嘆息。

「十一個人,應該總共有二十二票,這加起來才二十票,還有兩票投給了另外兩家公司?」許克問。

路先生沉默良久才答道:「沒有,有兩個人只投了一家。」

「不是規定每人選兩家嗎?」許克疑惑不解。

「那倒沒有,規定的是不能超過兩家,並沒有說不許只投一家。」

許克震驚之際已無心留意最終誰贏得項目,實際上二選一的結果就幾乎一邊倒了,那家日本公司以七票對四票勝出。「你們的工作還是有不夠到位之處,」路先生點評道,「喜歡你們的是真喜歡,把你們排在第一位,而不太喜歡你們的呢?就覺得你們最多只能是第三名。如果能讓絕大多數人都認可你們是數一數二的,就不會有這種遺憾了。這次決策的過程很嚴謹很科學,只有真正過硬的才能笑到最後啊。」言下之意,此時的許克只有哭的份兒了。

許克倒沒哭,他還沒從噩耗中醒過味來,或者說,還沒意識到這一噩耗將給他帶來什麼後果。一夜沒睡的他到早晨才剛剛迷糊一會兒就被手機吵醒:「Kevin,同病相憐啊。就想告訴你一聲,沒想到你小子還真仗義,居然讓我進了sed round。」

許克好不容易才把腦細胞聚斂到一處,在記憶中搜索良久方想起這位是那家歐洲公司的銷售,但再怎麼想也弄不明白對方話里的意思。「怎麼是我讓你進了sed round?我要有這本事還能連自己都沒進去?」許克懊惱之極。

「呵呵,相比之下,兄弟我就太小人了,慚愧啊。我聽說要有兩輪投票就馬上打電話囑咐德塞克的幾個人千萬不要在first round也投你們,先把你們擠出去再說,沒想到Kevin你就沒對我也玩兒這手。」

「你什麼時候知道有兩輪投票的?路先生告訴你的?」許克覺得腦袋像要炸開。

「Kenny?別開玩笑了,就是他突然襲擊搞的兩輪投票,我是前天晚上從我的coach那裡探到的風聲。照Kenny透露給我的情況看,你們格恩對我們威脅最大,別怪兄弟我,兩軍交戰,各為其主啊。」

許克驚愕間含混地回一句:「Kenny對我說的正好反過來。」

「那傢伙的話不能全信,把你玩兒了你都不知道他是怎麼玩兒的,姓路的道行太深,真不能把寶全壓在他一個人身上。哎,你知道是誰在first round只投了一家嗎?」

許克似乎已經猜到了答案,但這答案讓他實在難以置信,果然,對方接著說:「昨天我打了一晚上的電話,差不多鬧明白了。你信嗎?姓路的就是那兩個人之一,而且他投的既不是你們,也不是我們。」

「可是他和我們已經談得非常……非常……深入了。」

「呵呵,這沒什麼不好說的,彼此心知肚明,實話告訴你,路和我們早就把雙方的itment全都敲定了。」

「他和你們也談了?」許克覺得這個早晨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他和誰沒談呀?!現在看起來,和那一幫日本人談的最讓他滿意,咱們兩家都是他的backup,萬一那家出局,他也能盆滿缽滿,真不愧是做採購的老手,誰贏都是他贏。」

星期一早晨許克一到公司就去找頭兒,頭兒一見他就是一臉的如喪考妣,許克慘然地問:「你都知道了?」

頭兒點點頭:「老闆告訴我了,他應該是聽Paul講的。」許克問他自己要不要去找VP彙報一下,頭兒看著他半天才說出一句:「Up to you。」然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許克找到VP,還沒開口老闆已經說:「知道了。」許克站著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不該走,老闆很和善地又說:「和Paul把case好好review一下,輸要輸得明白,輸了也要有個說法。」

許克剛從老闆房間出來,就發現全公司的人已經都知道德塞克項目輸掉了,在他看來每個人臉上浮現出的那點同情與惋惜就像一層透明的紙,掩不住紙下面的幸災樂禍。

一連幾天許克都沒和Paul發生任何聯繫,他覺得沒必要再和Paul談什麼,Paul也沒找過他,但他知道Paul不會閑著,只是他無從了解Paul正在做什麼或者將要做什麼。許克本以為Paul會大肆向他興師問罪,他把成都分公司年底前最為指望的大單子攪黃了,令Paul既折了面子又丟了實惠,其罪當誅是顯而易見的,但Paul並沒有跳出來當面和他交鋒,這種異常的平靜告訴他,大事就快要發生了。

一個星期過去了,許克也不必繼續煎熬下去了。周五許克剛吃完午飯回到公司就發現氣氛有些不對,沒人正眼瞧他但他分明感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寸步不離地跟著他,他剛要拐回座位,頭兒站在自己房間門口叫住他,然後領他走到一間會議室,還沒坐下就又進來三個人——VP、人力資源總監和法務經理。坐下後許克才驚覺自己正處在四個人的對立面,顯然,這是個臨時法庭了。

級別最高的VP卻一語不發,顯然他們都對類似場景比許克熟悉得多也默契得多。人力資源總監是一位看上去溫良恭儉讓的中年婦女,首先是她很平靜地開了口:「Kevin,這個星期你有沒有和成都的德塞克公司有過聯繫?無論是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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