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困山之戰

九幽山在夜晚格外美麗,山道兩側和山頂密集的九幽花在暗夜裡熒熒閃爍,像一支支細小的蠟燭又像落在花間的螢火蟲,整座山都像被縮小的銀河環繞。東天雲落在寢殿的露台外,即使看過無數遍,他仍然被這難得的美景吸引住,遠處月光遍灑幽河,近處繁星點點,他曾暗暗期盼,「香蘇」看見這樣美麗的九幽宮,會捨不得同瀧准離去……

東天雲抬起頭,今夜月光疏淡,銀河卻耀眼異常,不知道這浩浩星海里哪一顆是他的香蘇。東天雲覺得下巴有些微涼,無法置信地抬手觸碰,真的是眼淚。自從他有了生命就未曾流過淚,他看著指尖幽微的水色,再鋒利的孤問,也不能讓心不受傷。之前他只是朦朦朧朧地體悟到如何去愛一個人,因為她幸福,而縱容她離開,他的心底始終還是埋怨她的背叛的。可現在……他只要她活著,背叛也好,傷害也好,怎麼都好!

他轉身相親店裡走,幸好他還有幽月,他不願去想將來,只要在孤單入骨的現在,能用她嬌軟馨香的小小身體在懷。再小的她,給他的慰藉和溫暖,大過天地三寰的全部。

欽點裡的燈火全都熄滅了,全靠星光照亮門口的一隅,他的身影在這片明亮中修長而孤單,東天雲停住腳步。

一進殿門,他就發覺了異樣,小肉團特有的淡淡梔子香沒有了。

赤琳頭上的金釵在黑暗中,時而極快閃出光點,也這泄露了它雖然擺出冷漠的神態,仍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

東天雲沉默了一會兒,他沒有勃然大怒,也沒有抬眼看她,只是問:「幽月呢?」

赤琳坐在東天雲平時看書用的椅子上,雙手扣緊扶手。「知道已經掩藏不住秘密,我第一件事就是回來殺她!」

東天雲又沉默,過了一會兒像是想不通一樣疑惑問她:「為什麼?」

這個問題激怒了赤琳,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造這麼多殺孽?!「因為我妒忌!」因為憤怒,赤琳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窗子透進來的星光照亮了她的臉,表情哀怨而猙獰。

東天雲搖了搖頭,仍舊想不通似的,「其實你一直都知道,我不喜歡你。」他終於看赤琳,沒有怒意也沒有憤恨,赤琳知道,他早已決定殺她,此刻的平靜,是連一點兒恨意都不屑給她。「你做的這些,只能讓我越來越厭恨你」

赤琳有點兒瘋狂的無聲而笑,不住點頭,「是啊,你說的都對,可我不是差點成功了么?如果不是那個該死的小花精,我就要成功了,你會娶我」

東天雲聽了,竟然微微一笑,雖然背對著星光,赤琳仍愣愣地看住。有些人的風華並不非要用眼去瞧,只要一個剪影,便可動人心魄,東天雲就是。「也許你說的對。但如果你不是昊天塔的主人,我連看你一眼可能都沒興趣」

他根本不掩飾自己的惡劣,這一擊的威力著實巨大,赤琳無法自控向後退,撞得椅子發出吱嘎的聲響。

一道驚雷驟然響起,東天雲回頭,原本明凈的夜空已經烏雲密布,狂風從雲際刮下,九幽花東倒西歪,熒光也黯淡下去。

東天雲冷笑,沒想到天族來得這麼快,郁沐看來已經籌備多日了。

赤琳看了,突然哈哈大笑,站直了身體恢複幾分傲然。「東天雲,你那半仙半魔的法力,即便孤問在手,也難敵天族眾仙的輪番圍攻吧!」她已經不怕他了,靠近幾步,面對面地挑眉看他,「只要你肯答應與我在一起,我便幫你……」

東天雲發出譏嘲的冷笑,「你就不怕我恢複仙元,第一件事就把你殺了么?」

一句話就問住了赤琳,是的,現在她可以脅迫他,所有的承諾也不是幾句輕飄飄的誓言,他恨她,這已經是再難改變的事實。

「走。」東天雲冷淡地說,與她擦身而過,到剛才她坐過的椅子前,用袖子帶起撫垢之風,帶著難言的鄙夷扇走的是赤琳的尊嚴,赤琳看著,眼淚終於滴落了下來。

「你不殺我?」東天雲雖然法力減半,她仍不是他的對手。

東天雲已經坐在椅子上,斜撐著扶手,「你好歹也是司火帝君,我便在戰場上殺你,也免得……弄髒了這裡」

赤琳身體搖晃了一下,怎麼用言語傷人,東天雲已經掌握得爐火純青了。「你就……你就不問問我那個小姑娘的下落?」尊嚴沒了,希望沒有了,她知道自己不該再卑微地問出這樣的問題。但是,這是她想給他的最後一擊,沒想到他卻這樣的無動於衷。

「我與她靈血相連,她沒死,上天入地,只要我還活著,就能找到她。」這話,或許他不是說給赤琳聽的,至少說了這話以後,他真心地露出了淺淡的笑容。只要她還活著,他便不是三寰最孤單可悲的人。

赤林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等她騎著凈羽飛了一會兒,回頭再看時,九幽山已經罩在一個華麗的結界里,那是她見過的最美麗也是最強大的結界,東天雲似乎……打算拚死一搏了。

炎及駕著冥魚緩緩落在元厚府前的長長石階上,元厚司土,是精於構造華美的殿宇,但他自己的宅邸卻樸素而簡單。山腳下延伸至山頂的石階厚重而平整,是唯一體現司土帝君氣派的地方。炎及示意冥魚去叩門通報,沒曾想一推門,那兩扇朱漆大門便吱吱呀呀的開了,一股酒氣撲鼻而來。

隱隱有樂曲和吟唱,清脆的擊缶聲,女子嘻嘻哈哈的笑聲漸漸清晰,幾位衣衫不整的女仙腳步踉蹌的從大殿走出來,互相調笑作戲,看見冥魚還拋了幾個媚眼,極盡浮浪。她們互相攙扶著向門外走,冥魚怕她們騷擾炎及,張開雙臂隔開一條通路,請炎及入內。

一路都有醉酒的仙人,腳步虛浮地出來散蕩,或口裡仍哼著剛才唱過的曲子,或說著虛假的情話,約女仙后殿尋歡,炎及微微皺起了眉頭,加快腳步走進正殿。

正殿里酒正酣,歌正歡,女仙歌姬紛紛舞蹈,滿殿香靡。

元厚斜倚在殿上的主榻上,一個美貌的仙姬偎在他身邊,眉目含情。看見水君主僕前來,元厚只是舉了舉手中的酒杯表示歡迎,炎及恢複靈識他也沒表示半點意外,或者說,他根本毫不在意。

炎及緩行至他面前,恢複司水帝君靈識的他,清逸凜然,雖然女仙們紛紛注目瞧他,卻不敢上前廝纏。

「元厚,」炎及看了他一會兒,並沒說什麼指責的話,「天族已經圍困住九幽山……」

元厚一聽,便一晃酒杯,十分厭煩地說:「我已經對這些事不感興趣了。」

炎及頓了下,「這些事?」難道東天雲在他眼裡也變成了等同於三寰眾生一般的凡俗之人了么?

元厚看了眼他的表情,推開身上的仙姬,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哈哈笑著說:「之前我百般為別人打算,可是,就連我自己的事,我都搞不清楚!還能幫誰?天下之大,各有宿命,各安本分吧。」

炎及垂了下眼睛,像有什麼事無法立刻決斷,當他再看炎及的時候,淡淡問他:「你這算各安本分?」

元厚身子一軟,又倒回榻上,看著殿頂深深的雕花天井,「不算么?我前半生圍著別人,希望討得一點兒眷顧,現在我要別人圍著我,討我歡心,公平啊。」

炎及抿了下嘴唇,「青歲……」

聽見這個名字,元厚身子劇烈一抖,隨即他喝了一口酒,裝作不在乎地笑起來,和他廝纏的仙姬見他笑,大著膽子貼上來,他摟住,在她臉頰上重重親了一口。

炎及熟視無睹,語氣沒有絲毫變化,「她只是希望你過得好一些。」

元厚哈哈笑,「嗯,她的願望實現了,我過得很好。」

「你想知道,去囚龍谷的前一晚她和我說了什麼嗎?」炎及有點兒憐憫地看著他。

「有什麼想知道的?無非說,她喜歡的一直是你。炎及,人都死了,你何必還來找我炫耀?」

炎及輕聲笑了,元厚辜負了青歲對他的一片心意,知道真相就算對他的懲罰吧。「那天她來問我,我是不是喜歡她?」

元厚聽了,冷笑一聲,不知道實在譏諷炎及還是自己。

「我當然回答她說,不喜歡。沒想到她笑了,說著下她死心了。她一直以為喜歡我,可我卻總是喜歡上別人,她只是不服氣。你負氣從九幽宮離開,她到處遊盪,最想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去找你。她說……囚龍谷回來,她要主動對你表白,彌補這麼多年她犯糊塗對你的虧欠。」

元厚把胳膊擋在眼睛上,手裡的酒杯卻在不停的晃動,酒都灑了出來。

「只是沒想到,她對你最後的表白卻是那樣。你……也明白她的意思吧?」炎及嘆了一口氣,「你若不好好對待自己,青歲在天之靈也不會安穩的。我要說的都說完了,這就去九幽山相助東天雲,恐怕也無法再來找你,保重。」

元厚沒有起身,任由他和冥魚走出大殿,他手中的酒杯終於跌落,「滾!都滾!」最後一個字已經染上弄弄的哽咽。

炎及趕到九幽山的時候,山上的結界已經不復前日光彩奪目,證明東天雲的法力消耗劇烈。前方廝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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