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冥魚聖鱗

香蘇抱著葫蘆走在最後,重啊,不知道這寒潭還有多遠,她都開始喘起來了。清澤府的仙官一個勁兒領他們向山谷裡面走,香蘇看了看走在她前面的鯤鵬,它雖然是只鳥,走路的樣子比人還神氣,昂首挺背。香蘇勉力快走幾步,挨到它旁邊,堆起笑臉說:「鯤鵬——」

不得不說,什麼樣人養什麼樣的鳥,鯤鵬照舊仰首走路,對她徹底無視,裝聾的樣子和它主人如出一轍。

香蘇隱忍了一下,繼續微笑:「幫我背一下吧,太重了,我都拿不動啦。」

鯤鵬的腳步猶疑了一下,側頭看香蘇的眼神表現出明顯的不屑,香蘇都沒看清它是怎麼弄的,只見它一低頭,嘴巴動了動,她手上的大葫蘆就不見了!「你……你別把它吃了呀!」香蘇都要跳起來了,恨不得去撬鯤鵬的嘴。她還真伸手了,鯤鵬忍無可忍地在她額頭一啄,香蘇從清澤池裡出來頭髮就沒再梳起,鯤鵬這一嘴下去,香蘇吃痛低頭,頭髮流瀉下來擋住臉面,整個人變成一把倒置拖把。鯤鵬看了得意,仰首闊步跟上主人。

走在前面的仙官面色慘白地回頭看了一下,東天雲倒一反常態地沒丟眼風鄙視,步速都沒變,仙官只得回頭繼續在前領路。

香蘇撥開頭髮,揉著鯤鵬啄疼的地方,膽戰心驚又不死心地跑到鯤鵬旁邊,念咒一樣不停低聲反覆:「你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

鯤鵬被她打敗,不甘心地向她張開嘴巴,讓她看安安穩穩放在它嘴裡變小的玉葫蘆。

香蘇鬆了口氣,有點兒埋怨自己似的敲了下頭,「忘記了,鳥都是用嘴銜東西的。」她還不太放心地囑咐,「你可千萬別咽下去啊!」

一向習慣被尊稱為「鯤鵬大人」的它被這句「鳥」深深傷害了,翅膀動了動,有心扇她個狗□,這時東天雲微微側過臉。鯤鵬跟隨主人時日良久,對他每個細微的動作都能心領神會,這完美側臉的顯露,就是要它別再當著水界仙官的臉和這棵死樹一起丟臉了。翅膀忍耐地歸回原位,鯤鵬目視前方,走得堅忍沉重。

香蘇完全不知道「鳥」經歷了這麼曲折的內心掙扎,美滋滋地摸著自己變柔嫩的皮膚走得歡天喜地,變漂亮的喜悅把肚子餓都壓下去了。

周圍的植物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香蘇對這些很敏感,覺得他們好像正在跨越四季,從春天一路走到冬天去了。果然,在山坳里的寒潭邊,都是耐寒的植物,甚至還掛了白霜。香蘇法力低微,明顯感到冷了,牙齒髮出格格的聲響。

仙官站在水邊,準備請冥魚出來,東天雲淡淡地先開了口。「冥魚,出來見我還需要別人請么?」

話音還未落,水面翻騰起一排高几丈的水牆,一個穿淡青色的年輕人從水裡躍出來。香蘇趕緊退後幾步,生怕冷冰冰的水濺到自己身上。奇怪的是,那年輕人腳下的水花久久不落,像雲朵似的托著他,年輕人遲疑了一下,單腿跪在水上,不甚熱絡地問候了一句:勝寰帝君安好。

香蘇猜測這個年輕人就是冥魚,所以他這麼善於控水,冥魚不是司水帝君的坐騎嗎?怎麼是人形?一個非常可怕的畫面出現在她腦海——司水的清澤帝君端坐在冥魚的肩膀上,兩人疊著羅漢高高地駕雲而過。相比之下……還是君上騎鳥賞心悅目多了,她忍不住向鯤鵬投去讚賞的眼神。鯤鵬被她看得一陣暴躁,不自覺用利爪摳了一把土。

「又百十來年沒見,你進展似乎不大。」

香蘇暗自搖頭,君上說話就是不中聽,尤其他用那種不咸不淡的語氣一說,更讓人無法反駁又難受到骨子裡。她看了看冥魚,他果然把頭低了低,顯然被傷害了。

「這把汲風克水,本想找你主子試劍,可惜他不在,你也湊合。」東天雲說完,人已掠起,讓香蘇目瞪口呆的是,東天雲腳下也生出一朵水花托住他,比冥魚的還大還威風。他不是司金嗎?怎麼也能控水?

冥魚見強敵來襲,長身而起,腳下的水花也化為龍吸,捲起巨大旋風,天地瞬間變色,像有暴風雨來襲。

香蘇對這種場面本能恐懼,瑟縮著躲到山腳的樹叢,旋風把水汽卷到半空,此刻化為雨點落了下來,打濕了她的衣衫,她只覺得冰冷入骨。空中隱隱有兵器相撞的聲音傳來,一聲高亢的龍吟穿透雲層,香蘇抬頭看時,只看見烏雲間閃過一條龍尾。因為青歲姐姐得罪過龍神,所以她看見過龍,難道冥魚其實是條龍?

雨漸漸停了,湖面恢複了平靜,天空中的烏雲也稀薄散去。

香蘇抖著身上的雨水,冷得哆哆嗦嗦地從樹叢里出來,看見東天雲和冥魚都站在岸邊。冥魚的臉色很不好看,憋著氣似的對東天雲說:「勝寰帝君,請把鱗片還給在下。」

東天雲又好像沒聽見他說話,悠然上鳥。香蘇輕車熟路,一看就是要走了,飛快地跑過去,跳上鯤鵬的背。

「三片鱗甲而已,何必如此小氣。」東天雲目視前方說,然後一抬下巴,鯤鵬振翅高飛。香蘇回頭看了看可憐的冥魚,他氣恨地把頭扭向一邊。

香蘇偷眼看了看沒事人一樣的東天雲,她的新君上……真的很無恥。找上門去扯了人家三片鱗,還說人家小氣,那副不屑的嘴臉,好像冥魚對不起他似的。

「咕嚕嚕」,她肚子又叫,因為剛才喝了不少清澤池的水,咕嚕嚕的聲音里又加上嘩啦啦的水聲,越發響亮了。東天雲眯了眯眼,從睫毛下鄙夷地瞧他的新打雜,剛給她弄乾凈,不知道又在哪兒滾了一身泥,看見他瞧她,一害怕,還打了個噴嚏。

香蘇很抱歉地用袖子擦了擦鼻涕,和眼淚一樣,這對她是個新奇的東西,她還聞了聞袖子,沒什麼味道。

東天雲眉頭一皺,嫌惡地揮袖再次用退水訣把她弄乾。忍無可忍地叱問:「你在靈澤山修鍊的時候都學了什麼?」怎麼可能這麼無知!

香蘇望著天回想,其實百知草教了他們不少東西,「吸收日月精華……」

「關於成形後的種種,山神沒說?」東天雲皺眉,青歲疏於本職,由她的生身之地就可看出!

香蘇覺得又被新君上鄙視了,暗暗怪了百知草。但凡成形的花精樹怪都很少安於本位,扎在一個地方數百年,好不容易能動了,自然要去四面八方玩玩看看,百知草雖然是山神,跑出去也挺勤的。而且回來全說些沒用的,搞得她連成人形後多了很多毛病都不知道!「我們主要互相討論……」她挽回面子道。

東天雲挑眉,示意她繼續。

「聽說成形後,男的女的就不一樣啦!」香蘇含蓄地看看自己的胸部,又看了看東天雲平坦的胸部,百知草他們果然說得對,是不一樣。東天雲默默地爆了爆青筋,看著前方,再不想理會她。香蘇得到了印證,倒有了賣弄的興緻:「成形了以後,就不用靠開花結果產種子了,可以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起……」香蘇覺得顛了顛,鯤鵬居然鳥有失翅,飛著也趔趄了一下。

「去紫微宮!」東天雲的聲音難得有了薄怒,香蘇嚇了一跳,趕緊閉嘴。果然做人不能太賣弄!

「君……君上……」肚子不停叫,挺吵的,香蘇有點兒受不了,哀求地看著臉色還很冷的東天雲。

「忍著。」東天雲非常不客氣,香蘇都快要哭了,這是懲罰嗎?

紫微宮建在海上仙島,四周祥雲繚繞,海水粼粼有光,島上有奇花異草,香蘇都沒見過。

鯤鵬飛到紫微宮沒有立刻降落,而是放緩速度在天空盤旋,發出一聲清嘯,香蘇清楚地看見剛才少有人行的紫微宮,一下子從各個宮殿里湧出花枝招展的女子。鯤鵬這時才威風凜凜地落在紫微宮門前的漢玉階陛上,女子們被一位紫衣姑娘帶領,快步迎出門來。香蘇被她們的衣著吸引了,太精細太美麗了,連容貌都被華麗的衣服遮去光彩。

紫衣姑娘優雅地向東天雲行禮後,酸溜溜地說:「勝寰帝君久未前來,想是早已忘了紫吟,今日不知有何要事,讓您親臨賤地?」邊說眼睛邊向東天雲瞥,水汪汪的,又不像真生氣。

香蘇莫名其妙地看著紫衣女,她成形時間尚短,還沒聽見誰這麼文縐縐的說話,有點兒摸不准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東天雲一笑,很淺淡,卻說不出的風騷,至少香蘇是這麼感覺的。紫衣女和她身後的女子被這一笑震得都愣了愣,顯然她們和她想法一致。

「紫吟。」他只輕輕喚了喚她的名字,再沒說什麼,紫吟卻像聽了多少句甜言蜜語似的羞紅了臉。

「這三片鱗,為她織條綾帶。」東天雲後面的話很煞風景,紫吟臉上的柔情僵了僵,不怎麼情願地看了眼和東天雲一起坐在鯤鵬背上的香蘇,沒說話。東天雲從鯤鵬背上優雅下來,主動把三片魚鱗托在掌心送到紫吟眼前。

「冥魚之鱗?」紫吟驚呼了一聲,隨即幽怨地又瞪了香蘇一眼,弄得香蘇一頭霧水,她這一眼一眼的剜肉,到底是哪兒得罪她了?

「我的隨從,自然不能太寒磣,你也知道赤琳那脾氣。」東天雲有些不悅地說,加重了「隨從」的語氣。香蘇更糊塗了,沒頭沒尾地怎麼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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