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I don''t give up but I ain''t a stalker,

I guess I''m just an easy talker.

Blue Öyster Cult,『I Just Like To Be Bad』

我從不放棄,但也不是跟蹤狂,

我只是個容易搭話的對象。

——藍牡蠣崇拜樂隊,《我就喜歡為非作歹》

「謝謝,我知道什麼叫黑色幽默,」一個小時後,羅賓說,她既生氣又覺得好笑,「可以換一個話題了嗎?」

斯特萊克後悔自己在會議室里開了那句玩笑。羅賓去了洗手間,二十分鐘後才回來,臉色慘白而萎靡,身上淡淡的薄荷味表明她重新刷了牙。他們離開警察局後,斯特萊克沒再打車,而是提議沿著百老匯街往下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然後他們走進距離最近的羽毛酒吧,斯特萊克點了壺茶。他其實想喝啤酒,但羅賓沒接受過他以前受過的那些訓練,並不認為酒精和血淋淋的犯罪現場照片是什麼絕妙搭配。他生怕點啤酒會更讓羅賓覺得他冷酷無情。

現在是周三上午十一點半,羽毛酒吧里空空蕩蕩。他們在酒吧後方找了張桌子,遠離正在窗邊低聲交談的兩名便衣警察。

「你去洗手間時,我給沃德爾講了那位毛線帽朋友的事,」斯特萊克對羅賓說,「他說會派幾個便衣,在丹麥街周圍巡邏幾天。」

「你覺得媒體還會回來嗎?」羅賓問道。她之前沒想到這件事。

「但願不會。沃德爾不會把偽造信件的事說出去。他說這件事如果走漏了風聲,等於送了那瘋子一份大禮。他認為兇手真的想要嫁禍於我。」

「而你不這麼看?」

「不,」斯特萊克說,「他沒瘋到這種程度。這件事比看起來詭異。」

他陷入沉思。羅賓不願打擾他思考,也在一旁沉默不語。

「恐怖主義,這才是他的目的,」斯特萊克慢慢地說,撓著滿是胡茬的下巴,「他想恐嚇我們,儘可能擾亂我們的生活。說實話,他成功了。咱們的辦公室里現在擠滿警察,我們還要被叫過來問話,大多數客戶都跑了,而你——」

「別擔心我!」羅賓立刻說,「我不想讓你擔心——」

「看在見鬼的老天分上,羅賓,」斯特萊克瞬間火了,「你我昨天都看見了那傢伙。沃德爾覺得我應該叫你待在家裡,我——」

「拜託了,」羅賓說,清晨時產生的那種恐懼捲土重來,「別叫我回家——」

「為了逃避家庭生活而被人殺掉,值得嗎?」

他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他看見羅賓被刺得縮了一下。

「我沒把這當成逃避的借口,」她喃喃,「我愛這份工作。我今天早上醒過來,想起昨晚說的那些話,擔心得要命。我擔心你——你也許會覺得我不夠堅強。」

「這和你昨晚告訴我的事情無關,也和堅強無關。現在有個瘋子可能在跟蹤你,而他已經把一個女人砍成了碎塊。」

羅賓喝了口已經冷掉的茶,什麼都沒說。她餓壞了,但她想到酒吧里那些肉類食物,就覺得頭上正在冒冷汗。

「這總不可能是他第一次殺人吧?」斯特萊克自言自語地說,黑色的眼睛緊盯著吧台上方手寫的各種啤酒品牌,「砍了她的頭,切斷她的四肢,再把她身體的一部分帶走。他不可能第一次就幹得這麼仔細吧?」

「我想是的。」羅賓表示同意。

「他是為了快感而殺人。他在那間浴室里享受了一場孤獨的狂歡。」

羅賓不知道自己是覺得餓還是噁心。

「一個和我有私怨的虐待狂,找機會把各種愛好結合在一起了。」斯特萊克說,覺得好笑。

「你懷疑的那幾個人里有這樣的人嗎?」羅賓問,「據你所知,他們中間誰以前殺過人?」

「有,」斯特萊克說,「惠特克。他殺了我母親。」

但方式截然不同,羅賓心想,他用來結束萊達·斯特萊克生命的是針管,不是刀。斯特萊克臉色肅穆。羅賓出於對他的尊敬,沒把這想法說出來。然後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你應該知道吧?」她小心翼翼地說,「惠特克把一個女人的屍體藏在家裡一個月。」

「嗯,」斯特萊克說,「我聽說過。」

當時他正在巴爾幹半島,妹妹露西告訴他的。他在網上搜到惠特克走進法庭的照片。前繼父模樣大變,推了平頭,留了鬍鬚,斯特萊克差點認不出他來。但那雙死死凝視的金色雙眼和以前並無二致。斯特萊克如果沒記錯,惠特克的說法是他怕「又惹上無中生有的謀殺案」,所以試圖將屍體木乃伊化,用垃圾袋將它緊緊包起來,藏到地板下面。辯護律師宣稱,他的當事人之所以選擇這麼一個新穎的方式處理問題,是因為他吸毒吸太多。法官對此並不買賬。

「但人不是他殺的,對吧?」羅賓問道,試圖回憶維基百科上的說法。

「她死了一個月才被人發現,我想驗屍恐怕並不容易。」斯特萊克說。尚克爾所謂的「難看」的臉色又回來了。「要我說,我打賭是他殺的。一個人要有多走運,才會有兩任女友都猝死在家,而他是無辜的,只是袖手旁觀了?

「惠特克熱愛死亡,熱愛屍體。他說他年輕時當過挖墓工。他對屍體有種特殊的癖好。世人把他當成狂熱的哥特信徒,裝模作樣的江湖騙子——那些奸屍幻想歌詞,《撒旦聖經》,亞里斯特·克勞利之流——但他其實是個毫無道德可言的邪惡混蛋,而且他對所有人都是這麼說的:他是個毫無道德的邪惡混蛋。結果怎麼著?女人都搶著要他。

「我得點杯酒喝。」斯特萊克說,起身走向吧台。

羅賓看著他的背影,意外於他會這樣突然爆發。他認為惠特克殺過兩次人,但法庭不這麼認為。據她所知,警方的證據也不足以支持這一觀點。她已經習慣看斯特萊克堅持一絲不苟地收集並記錄事實,聽他不斷重申直覺和個人好惡只能作為參考,決不能影響調查方向。當然,死者畢竟是他的母親……

斯特萊克回來了,端著一杯尼克爾森淡啤酒,還拿著兩份菜單。

「抱歉,」他坐下喝了一大口啤酒後,低聲喃喃,「我想起很多已經很久沒想起的事。那堆該死的歌詞。」

「嗯。」羅賓說。

「老天在上,不可能是挖掘工,」斯特萊克沮喪地說,伸手捋了濃密的鬈髮一下,結果完全沒能改變它的走向,「他是個職業匪徒!他如果發現是我作的證,想報復,絕對會一槍打死我。他可不會費心思砍人腿,寫歌詞,這隻會讓警察找他的麻煩。他是個生意人。」

「沃德爾仍然認為是他?」

「是啊,」斯特萊克說,「他應該很清楚,匿名作證是絕對保密的,不可能走漏風聲。否則城裡到處都是警察的屍體。」

他控制住自己,沒再繼續批評沃德爾。沃德爾現在處於這樣的位置,完全可以給斯特萊克找麻煩,但他表現得又體貼又熱情。斯特萊克沒忘記自己上次跟警察廳打交道時,因為某些警察心存怨恨,他被關在審問室里整整五個小時。

「你在軍隊里認識的那兩個人呢?」羅賓壓低聲音。一群女白領坐到他們附近。「布羅克班克和萊恩。他們殺過人嗎?我是說——」她補充,「我知道他們都當過兵。在戰場之外呢?」

「萊恩如果殺過人,我不會吃驚,」斯特萊克說,「但據我所知他入獄前沒殺過人。他後來入獄了。我只知道,他沖自己老婆動了刀子——把她綁起來,刺傷了她。他為此蹲了十年牢,但我不認為監獄能讓他改邪歸正。他已經出獄四年多,犯下殺人罪也不奇怪。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在梅爾羅斯見到他的前任岳母。她說萊恩出獄後去了蓋茨黑德,我們還知道他二〇〇八年可能在科比……不過,」斯特萊克說,「她還說萊恩病了。」

「什麼病?」

「關節炎什麼的。她不知道詳情。身體有毛病的人能做出照片上的那些事嗎?」斯特萊克拿起菜單,「好了。我餓得要命,你這兩天除了薯片什麼也沒吃。」

斯特萊克點了炸鱈魚和薯條,羅賓點了農夫套餐。然後斯特萊克改變話題。

「你覺得受害者看起來像二十四歲嗎?」

「我——我不知道,」羅賓說,不想回想照片上光滑豐潤的臉頰,結滿冰霜的眼睛,但徒勞無功,「不,」她沉默頃刻後說,「我覺得它——她——看起來不到二十四歲。」

「我也覺得。」

「我可能……洗手間。」羅賓說,站起來。

「沒事吧?」

「我去上個廁所——喝了太多茶。」

斯特萊克看著她走遠,喝光啤酒,思考起他沒告訴羅賓,也沒告訴過任何人的另一條線索。

德國的一個女警官給他看了女孩的作文。斯特萊克記得作文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