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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writings done in blood.

Blue Öyster Cult,『OD』d on Life Itself』

……用血寫下的文字。

——藍牡蠣崇拜樂隊,《吸生活過量而死》

很多男人可能會覺得,收費跟蹤傻乎乎的金髮美女漫遊倫敦是件美差,但斯特萊克已經受夠了跟蹤銀髮。他在霍頓街待了好幾個小時,看著這位兼職大腿舞者在倫敦經濟與政治學院進出,身影在玻璃鋼鐵天橋上若隱若現。然後他又跟著這個女孩去綠薄荷犀牛上下午四點的班。女孩進了俱樂部,他就走了。銀髮如果有什麼反常舉動,烏鴉會給他打電話。他約了沃德爾六點見面。

他在見面的酒吧附近買了個三明治吃。手機響了一次,他拿出手機,看見是妹妹打來的就沒接。他知道應該是外甥傑克的生日快到了,但他完全不想去參加生日宴會,他上次已經去過了——他還記得露西那些做母親的朋友有多喜歡問東問西,孩子們激動狂歡的叫聲又有多麼刺耳。

「藍調之音」坐落在肖爾迪奇區東大街的最高處,是座外表光滑的高大三層磚樓,正面的形狀像船頭。根據斯特萊克的記憶,這裡曾經是脫衣舞俱樂部兼妓院。他和尼克的一個同學自稱曾在這裡失去童貞,對方的年齡足以做他的母親。

門口的招牌表明,「藍調之音」已經翻新成音樂廳。斯特萊克看到,從今晚八點起,他將享受到伊斯靈頓男孩俱樂部、紅窗帘、金色眼淚和霓虹指數等樂隊的現場演出。他帶著嘲諷的微笑推開人群,擠進鋪著深色木地板的酒吧。吧台後面掛著巨大的古董鏡,鏡子上面有鍍金字母寫的上個世紀的淡色麥酒品牌。高高的天花板上掛著球形玻璃燈,玻璃燈照亮一群年輕男女。大多數人看起來像學生,衣著要比斯特萊克時尚得多。

他母親熱愛的是在大型場館舉辦的音樂會,但也曾在他小時候帶他去過許多不同類型的演出場所。她有些搞樂隊的朋友會在這種酒吧演出個一兩場,激烈地爭吵,散夥,三個月後重組,出現在另一家酒吧里。沃德爾選這樣的地方見面,這讓斯特萊克很驚訝。他們之前只在靠近警察廳的「羽毛」酒吧喝過酒。警察此刻正獨自站在吧台邊,面前擺著一杯啤酒。斯特萊克走到他身邊,才知道他選擇這裡的原因。

「我老婆喜歡伊斯靈頓男孩俱樂部。她下班後會來找我。」

斯特萊克從來沒見過沃德爾的妻子。在他有限的想像中,她是銀髮(因為沃德爾的目光總是會被人工晒黑的皮膚和裸露的服裝吸引)和另一位警察家屬的混合體——斯特萊克只認識這麼一位警察家屬,她叫何莉,只關心孩子、房子和風流八卦。沃德爾的妻子喜歡一個斯特萊克從來沒聽說過的獨立樂隊——斯特萊克已經先入為主地鄙視這個樂隊——表明她這個人似乎比他想像得有趣。

「有什麼消息嗎?」斯特萊克管越來越忙的酒保要了杯啤酒,問沃德爾。兩人心照不宣地離開吧台,坐到最後一張雙人位空桌邊。

「法醫組的結果出來了,」沃德爾坐好後說,「他們認為那是女性的腿,女性年紀在十五歲到二十五歲之間,腿被砍斷時已經死了,但根據凝血程度判斷,當時還沒死多久。那條腿被砍下來以後,應該一直被放在冰箱里,直到被寄給你的朋友羅賓。」

十五歲到二十五歲。斯特萊克計算,布里塔妮·布羅克班克現在應該是二十一歲。

「年齡還能再精確點嗎?」

沃德爾搖了搖頭。

「他們只能估計到這個範圍。為什麼想知道準確年齡?」

「我告訴你為什麼:布羅克班克有個繼女。」

「布羅克班克。」沃德爾重複,語氣表明他什麼也沒想起來。

「我認為的寄人腿的嫌疑人之一,」斯特萊克說,沒掩飾自己的不耐煩,「退伍的『沙漠之鼠』。身材高大,膚色比較黑,菜花耳——」

「哦,好吧,」沃德爾立刻生氣,「我一天到晚不停聽到人名,夥計。布羅克班克——他胳膊上有刺青——」

「那是萊恩,」斯特萊克說,「因為我而坐了十年牢的蘇格蘭人。布羅克班克是那個說我對他造成了腦損傷的人。」

「哦,嗯。」

「他的繼女布里塔妮腿上有些舊傷痕。我之前告訴過你了。」

「嗯,嗯,我記得。」

斯特萊克忍住一句尖刻的反問,呷了口啤酒。此刻坐在他對面的如果不是沃德爾,而是老同事格雷厄姆·哈德亞克,他會更有信心,至少他的懷疑會得到認真對待。他和沃德爾的關係從一開始就帶有猜忌,最近還增添了競爭心理。斯特萊克信任沃德爾的偵查能力,認為他要強於警察廳的其他人,但沃德爾對自己的推理有種父母對孩子般的偏愛,對斯特萊克的意見則不上心。

「小腿上的傷痕呢,他們是怎麼說的?」

「很老了。死前很久的事。」

「操他媽的老天。」斯特萊克說。

那些舊傷對法醫團隊也許毫無意義,但對他舉足輕重。這是他最不想聽到的結果。就連不放過任何機會嘲諷他的沃德爾,此刻也因為他的反應而表現出幾分同情。

「哥們兒,」他說(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稱呼斯特萊克),「不是布羅克班克。是馬利。」

斯特萊克一直擔心情況會這麼發展,生怕沃德爾會緊緊抓住馬利不放,忽略其他嫌疑人。沃德爾面對這個臭名昭著的幫派匪徒,光是想到可能會抓住他就興奮。

「證據呢?」斯特萊克直截了當地問。

「哈林蓋伊犯罪集團偷偷往倫敦周邊和曼徹斯特輸送東歐妓女,我和掃黃緝毒隊談過了。他們上周剛搜查一家妓院,解救了兩個烏克蘭小姑娘,」沃德爾把聲音壓得更低,「我們找了女警官給她們做筆錄。她們有個朋友以為自己是到英國來做模特,被毒打了一頓也不肯賣身。兩周前,挖掘工拽著她的頭髮,把她帶出去了,那兩個姑娘再也沒見過她。也再也沒見過挖掘工。」

「對挖掘工來說,這種事不費吹灰之力,」斯特萊克說,「可這並不代表寄到辦公室的是那個姑娘的腿。有人聽他提起過我嗎?」

「有。」沃德爾勝利地說。

斯特萊克放下啤酒。他沒想到會得到肯定的答案。

「真有?」

「掃黃緝毒隊救出的一個姑娘說,她不久之前聽到挖掘工說起過你。」

「說了什麼?」

沃德爾說出一個多音節詞:一個富有的俄國賭場老闆的名字。去年年末,斯特萊克確實給那個老闆干過活。斯特萊克皺起眉。在斯特萊克看來,挖掘工知道他曾為賭場老闆幹活,完全不能說明挖掘工已經發現,自己被判長刑是因為他斯特萊克。從這條情報能得到的唯一推論是,那位俄國客戶的人際圈相當不健康,而斯特萊克早就知道這一點。

「我掙了阿爾扎馬斯采夫的錢,跟挖掘工又有什麼關係?」

「嗯,從哪兒說起呢?」沃德爾說。斯特萊克覺得,他擺出一副縱觀全局的態度,完全是因為他不清楚細節。「犯罪集團染指太多領域了。簡單說,有個人以前和你有過節,這個人有向別人寄送人體部位的案底。最近,他帶著一個年輕姑娘消失,不久後,你收到一條年輕姑娘的腿。」

「你這番話聽起來還有幾分說服力,」斯特萊克說,雖然仍然一點都不信,「你有沒有查過萊恩、布羅克班克和惠特克?」

「當然,」沃德爾說,「我叫人去調查他們的行蹤了。」

斯特萊克希望這是真的,但並未開口質疑。那樣做只會終結他和沃德爾的友好關係。

「我們拿到了有送貨員在裡面的監控錄像。」沃德爾說。

「然後呢?」

「你同事的觀察力很強,」沃德爾說,「那輛摩托車確實是本田牌。假牌照。那個人穿的衣服和她描述的一模一樣。他騎著摩托車往西南方向去了——真的騎到一家快遞集散中心。他最後一次出現在監控里是在溫布爾登。之後沒人再見過他,也沒人見過那輛車。但我說過了,牌照是假的。他現在有可能在任何地方。」

「假牌照,」斯特萊克重複,「他的計畫很周密。」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樓上的演出顯然快要開始了。人群擠向通往二樓的樓梯口,斯特萊克能聽到音箱刺耳的雜訊。

「有東西給你,」斯特萊克無精打采地說,「我答應羅賓給你一份。」

今天天亮前,他回了趟辦公室。媒體已經放棄蹲守,但路對面吉他店的熟人告訴他,有個攝影記者一直待到前一天晚上。

沃德爾接過複印的兩封信,流露出有些感興趣的表情。

「過去兩個月寄來的,」斯特萊克說,「羅賓覺得應該再給你看一眼。再來一杯?」他沖沃德爾的空杯子揮了一下手。

沃德爾讀著信,斯特萊克又去買了兩杯啤酒。他回到桌邊,沃德爾在讀署名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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