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眼線

轉眼已過半年,咪|咪比正常的孩子好動,已經到處爬了,頭上的毛耳朵時而尖尖地豎著,時而扁扁地橫著,雍唯簡直一刻也不肯把她放下,咪|咪也明顯和爹爹更親些。胡純都不再問她和咪|咪誰第一這種問題了,傻子都能看出是咪|咪絕對的第一。

吃飯的時候,雍唯要把咪|咪抱在腿上,咪|咪總攔截他的筷子,他也不煩,微笑著沾點兒湯汁給咪|咪。有時候拿塊靈菇給咪|咪啃,咪|咪沒有牙齒,吮著蘑菇也很歡快。

漸漸咪|咪膽子大了,開始坐在爹爹腿上夠附近的菜,胡純高聲哼,冷冷瞪她。咪|咪怕媽媽,媽媽一厲害,她就把耳朵一扁,嘴巴一嘟,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樣子。

這時候雍唯就會很討厭,他會冷著臉親親咪|咪的耳朵,然後把咪|咪要的菜整盤拖到咪|咪面前。

咪|咪雖然是半狐,卻和狗一樣善於仗人勢,明白爹爹是自己這邊的,立刻耳朵一豎,小胖手示威一樣在菜里拍,濺起的湯汁把她和她爹造價昂貴的衣服弄得全是油點。小的不介意,大的更不介意。胡純看得快斷氣了,叉腰指著雍唯,「你就慣她吧!慣吧!慣壞了,別又叫我管她!」

當爹的把滿手是油的女兒往懷裡一抱,好好的衣服胸前一片油漬,但還是很有風儀地站起身,拿著神主大人的腔調說:「誰要你管了,咪|咪我會管好的,你就管自己得了。」

被排斥的可憐人慾哭無淚,發狠說:「我要再生個兒子!我也天天抱著,看見你像沒看見!」

雍唯抱著咪|咪想了一下,欣然說:「也行。」

胡純被氣得跳起來,「我走了!我回我狐仙廟了!你就和咪|咪過吧!」

雍唯抱著咪|咪又想了一下,胡純已經暗暗把輪刀召喚出來握在手裡,如果他敢說也行,她就一輪刀飛死他。

「那不行。」幸好雍唯拒絕了,「我不在的時候,得讓你好好照顧咪|咪。」

話里的含義讓胡純仍舊想甩出輪刀,可是那句「我不在的時候」卻弄得胡純心裡澀澀的苦。不光她在擔心著從龍星偏移,雍唯也一直準備著,幫她打包好了乾坤袋,囑咐了各種各樣的事,時刻抱著咪|咪。其實胡純知道,他是太喜歡咪|咪了,每一刻相聚的時光他都加倍珍惜。

這些舉動的背後,都有一個她很害怕的結局,他可能回不來。他交代的種種,他的不舍……雖然他滿口安慰,說那只是萬一,可胡純太了解他了,如果不是情況危急,他不會做離開她和咪|咪的準備。

雍唯抱著咪|咪到露台上去玩,胡純聽見他輕輕喊了她一聲,「胡純,你過來。」

一個太熟悉的人,語調有稍微一點點的變化,也是可以感受得出來的。胡純變了臉色,快步走到他身邊,緊張地壓低聲音,「是嗎?」她問,沒頭沒尾,雍唯卻毫無壓力地聽懂了,沉重地點點頭。

「你……」胡純頓了一下,突然淚如泉湧,「不如你偷偷把量天尺修好,先不告訴雪域和天上,我們能躲一時就躲一時吧。」胡純害怕起來,害怕得全身哆嗦,她緊緊拉住雍唯的袖子。

雍唯摟過她,「事態已箭在弦上,躲避不能解決問題,就算僥倖躲過這一次,也躲不過下一次,不給他們來個玉石俱焚,野心永遠不會被消滅。」

胡純一腔苦楚和擔憂,都被雍唯胸前的菜湯味熏沒了,她已經沒情緒問他剛才說的豪言壯語是什麼意思了。只把他推開些距離,也不哭了,冷淡地說,「你還是先換件衣服吧。」

雍唯僵硬地乾咳了一聲,「這個不重要,你先幫我一個忙。」

胡純的表情波瀾不驚,她現在比雍唯更像世棠宮的人,「幫你抱會兒咪|咪?」她諷刺地說。

雍唯看著她,略有歉意,「這個就不麻煩你了。」

胡純重重地冷笑一聲,無語。

「你先幫我把世棠宮的眼線們都試出來。」

胡純一愣,確定他說的是——眼線們。

胡純抱著咪|咪,走進內殿,咪|咪有些掙扎,她被爹爹抱慣了,突然不見了爹爹,四處尋找,找不到就發脾氣的哭了。胡純耐著性子哄她,她卻哭個不停。

霜引最先聽見哭聲,她疑惑地走進來,「咪|咪怎麼哭了?她一直很乖的,怎麼哭了這麼久?」

胡純有點兒手忙腳亂,拍咪|咪的動作也有些重了,「我也不知道啊,突然就開始哭了。」

霜引伸手,要抱咪|咪,「我帶她出去玩一會兒吧。」

胡純讓她接過咪|咪,不曾想咪|咪一被她抱,哭得更凶了。哭聲把其他人也都吸引過來,四大仙侍圍著咪|咪團團轉也哄不好她。霜引著急地問了句:「神主呢?咪|咪是在找他吧。」

胡純垂下眼,露出欲言又止的樣子。

其他三個人也都只顧哄咪|咪不說話,讓霜引深深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胡純見他們都哄不好咪|咪,又把咪|咪抱回來,吩咐雨引去拿些瓊漿來,她親自喂咪|咪喝了,咪|咪喝飽了,皺著眉,很不高興,很將就地在媽媽懷裡睡去。

「總算好了。」胡純鬆了口氣,吩咐四引,「你們也去休息吧,也很晚了。」四引向她行禮退下,風引走在最後,回頭看了看胡純和咪|咪,胡純向他看過去,他飛快地扭頭走了,胡純甚至沒能看清他的表情。

會是他嗎?胡純皺眉,心裡沉甸甸的,風引在雍唯很小的時候就跟在雍唯身邊了,雍唯對他的感情是特殊的,也最信任他,世棠宮的大事小情都由風引總理負責。如果是他,雍唯一定會很寒心。細細想來,風引早年也是天宮的仙侍,聽命於天帝似乎也順理成章。

胡純忍不住嘆了口氣,她不敢放下咪|咪,怕她醒了又哭,抱著她走到露台,外面夜色正深,銀河橫亘蒼穹,胡純又想到辰王,這條璀璨的星河曾經屬於他的管轄範圍,可現在,他不得不捨棄一個女兒,才能保住全家人的性命。不知道又是誰,成為星河的新主人。天帝?又或者炬峰?

兩個光點在珈冥山上空不遠的地方像煙花一樣,閃爍了一下就墜落了。胡純現在知道,當年她逃下山看見的像流星一樣的軌跡就是仙軌,法力越高的人仙軌越亮,但他們大多耗費更多的仙力來隱藏仙軌,法力低的仙軌暗,而且他們無法隱藏。這兩個墜落的光點應該就是去給炬峰和天帝報信人的仙軌,被雍唯設下的結界擋住,撞跌下來了。

胡純抱著咪|咪趕往仙軌墜落的地方,雍唯已經在那裡了。他布下有撞擊力的結界,為的就是逮住這兩個報訊的人。胡純看見雪引,她受了輕傷,臉色卻很難看,跪在地上竟輕微發抖。還有一個……居然是雨引。

胡純又意外又放心,幸好不是風引,可怎麼會是雨引呢?雨引一直那麼和善體貼,要不是世棠宮的規矩,他一定是那種時刻溫柔微笑著,對誰都很好的人。

風引霜引也趕來,看這個情況,不用說也知道怎麼回事。風引還是一臉無風無浪,霜引卻瞪著雨引無法置信。

雨引知道身份敗露倒不慌亂,反而坦然給雍唯叩了個頭。

「神主,我一直跟在您身邊伺候,您對我既有賞識之恩,又有寬待之德,我本不該出賣您。」雨引嘆了口氣,「可我的姐姐在天宮擔任女官,我……」他沒說下去,後面的話也不適合說出來。天帝以他姐姐為要挾,要他潛伏在雍唯身邊,時刻觀察著雍唯的動向。這些對他來說,能脫罪,可對雍唯來說,就殘忍了,父親監視兒子,親情本已蕩然無存,現在更變得面目猙獰。

雨引神色一凜,「雨引對不起神主,也對不起世棠宮的同僚。」話剛說完,他趕緊利落地用藏在手中的匕首,割斷了自己脖子上的血管。鮮血噴濺出來,胡純忍不住低呼一聲,咪|咪明明已經睡了,她還是緊緊蓋住了咪|咪的眼睛。

雍唯的嘴唇動了動,臉色微微泛了白,看著雨引倒下去的身體,極輕地說了句:「你這又是何必。」

胡純心裡難過,她知道,雍唯在雨引不肯說出天帝要挾他的那些話時,已經想饒雨引一命。在這種時候,雨引還能想到顧慮雍唯的感受,的確是個體而溫柔的人。雨引如此乾淨利落地求死,是怕雍唯寬恕他,他已經被自責折磨得無顏面對大家,更受不起雍唯的寬恕。

雪引抖得已經非常厲害了,雨引的血濺在她一側的衣服上,讓她看上去像個殺人而怯懦的罪犯。

雍唯看她的眼神很冷,他等了一會兒,雪引並沒有謝罪自盡的意思,他有些不耐煩,漠然問:「你呢?」

雪引一直沒勇氣求饒,雨引這麼乾脆的死了,顯得她的苟延殘喘尤其可恥。可雍唯這麼一問,把她僅剩的一點兒廉恥也掃光了,開始向雍唯磕頭求饒。

風引霜引原本都側過頭,不願看雨引自盡的場面,聽見雪引哭著求饒,都冷漠鄙夷地轉回臉,厭惡地看著她。

「神主饒命,神主饒命……」雪引雖然連連叩頭,可話卻翻來覆去只有這麼一句。她自己也知道,說不出什麼能求得原諒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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