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旁觀

胡純自幼生活在山間,打獵覓食就算不用仙力也不成問題,祭殿周圍山林茂密,溪流清澈,野味肥魚唾手可得。可是周圍沒有人煙,買不到鹽巴調料,就算食材再新鮮,味道上總歸要差一些,胡純嘗了嘗烤野雞,遺憾地搖搖頭。

她拿著烤魚烤雞還有一些野果走回祭殿的時候,雍唯在盤膝打坐——胡純很少看見他白天修鍊,看來這次身體的損失的確嚴重,畢竟把她的內傷都治癒了。

「吃飯吧。」她心裡感激,聲音就溫柔了,喊雍唯的時候有了賢妻的意思。

雍唯沒有睜眼,「讓我再想想。」

「想什麼?」胡純順口問,把食物擺好。

「想這些人到底要幹什麼。」沒想到雍唯認真地回答了。

「這些人?」胡純停下手,真的好奇了,「你知道是誰?」

雍唯睜開眼,輕蔑道:「不知道。」

胡純暗自嫌棄他,偷偷撇了下嘴,不知道還裝得那麼高深莫測。

「我不用知道。」雍唯挑剔地撕了塊雞胸肉,「他們陷害你我,不過就是為了量天尺。」

「量天尺?」胡純聞所未聞。

雍唯也不打算再瞞她,「以前不告訴你,是怕你危險,事情到了這份上,無知也不能幫你置身事外了。」他理智地說,胡純聽了又想打他。

「你就說量天尺吧!」胡純哼了他一聲。

「珈冥山的傳說你聽過吧?」

胡純搖頭,珈冥山能有什麼傳說?突然一閃念,想起來了,「你是說那個什麼珈冥山裂,六界血劫的說法?靠譜么?我一直覺得是扯淡,而且還說珈冥山風水好,多沒見過世面才能看上珈冥山的風水?」可是……她痛快數落完才意識到,天上的確降下神主鎮守珈冥山,她開始沒底,怯怯問,「是瞎說的吧?」

「是瞎說!」雍唯予以肯定。

胡純露出洋洋得意的神色,看吧,她猜的沒錯!

「珈冥山風水很差。」看得出雍唯也挺嫌棄的,「可是山底卻直通地脈,量天尺就在地脈火眼上。」

胡純瞪著眼看他,連問題都問不出了,一大堆新鮮詞。

雍唯瞥了她一眼,總算明白一臉無知是什麼意思了,「地脈就是大地的脈絡,一些堪輿家說的龍脈就是地脈中比較旺盛的部分。」雍唯只得從基礎給她講,「地脈相對細弱的地方,往往陰氣很重,會生出一些厲鬼惡妖。」

胡純點頭,這個好懂。

「珈冥山就坐落在地脈最主幹的地方,非要說風水好,按堪輿理論,也不算錯,至少是地氣最盛的地方,所謂『火眼』。這個天地精華最盛的地方,漸漸生出了一個結晶,祖神們發現這個結晶關乎神妖人的命運,尤其對神族影響最大。世人都說神仙定了凡人的命運,可神仙的命運誰來制定呢,彷彿就是這個結晶,他決定了天地萬物的壽命,運道。祖神們鑽研多年,也無法控制它,但是對它進行了很多次的改造,最成功的一次,是把結晶作為核心,做成了一個由精銅製成的儀器,它是無數轉軸和齒輪組成的球狀銅器,可不知道為什麼叫『量天尺』。」

胡純聽得目瞪口呆,她所生活的世間,竟然有這樣的東西存在?

「自從有了量天尺,六界的秩序就穩定下來,神仙妖怪有了壽命的終結,人有了輪迴,花草樹木按種類有了枯榮,四季更替有了規律。萬物都有了自己的命輪。」

胡純想起有人對她說過,在創世之初,天地一片混沌,神魔鬼妖春秋四季一片雜亂,是善惡不分的恐怖時代。

「量天尺的骨架是精銅,可轉軸用得卻是梨魄,即便梨魄堅硬無比,在地氣衝撞研磨中,也有耗損,每有梨魄損耗,量天尺的運行就會出現偏差,天上的從龍星就偏離了軌道。」雍唯臉上出現怨憤之色,「這時候就需要有人去更換梨魄。」

胡純默默看了雍唯一眼。

「每當梨魄損耗,寒氣就會外散,和周圍的地火相互抗衡,火眼會出現短暫的適宜期,仙力深厚,扛得住地火之熱,梨魄之寒的人,就可以短暫進入,更換損耗的梨魄。但要在寒氣全部進入量天尺,地火再次沸騰前,儘速離開。火眼因為地氣太盛,完全壓制住仙力,神仙幾乎與凡人無異,每次出入既痛苦又艱難,更是一個大意就命喪當場。」

雍唯把雞肉塞進嘴巴,冷漠地嚼著,像品味著自己每次進入的艱辛。

「被選中的人……終其一生,都要做這件事。」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因為壓制自己的不滿和不願太狠,整個人都麻木了。

「雍唯。」胡純上前抱住他,太可憐了。她終於理解了雍唯的苦悶,怪不得他總是不高興,認為天地負了他。原本是天宮裡備受寵愛的天帝幼子,被選出來一輩子做苦差,命運是六界眾生的,偏偏全要壓在他一個人的肩頭。「就沒有別的人可以替換一下嗎?」

雍唯的笑容更冷酷了,「沒有,直至我死了,才會選出下一個。」他環視了一眼祭殿,「祭殿的主人,就是我接替的人。」

「啊?」胡純吃了一大驚,這位叔祖不是造反了嗎?

「他應該是太厭倦,也太痛苦了,就想把自己的命輪放到帝軌上。」雍唯用了奇怪的語氣說這句話,理解甚至有些讚賞,「可不知道什麼原因,他的計畫被泄露了,於是被眾神討伐,被殺了。」

「真壞啊!這些神!選叔祖出來做苦工,他們過好日子!叔祖累了,膩了,想翻身做主人,卻要被討伐被殺!」胡純很為叔祖不平。

「這些神里就有我父親。」

胡純頓時住了口。

雍唯沒有多少敬意地說,「如果我也做同樣的事,父親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殺了我。」

胡純不自覺地點頭,原來雍唯也知道,天帝很提防他。原本她以為天帝只是因為雍唯神力過人,怕他的「伴神」過於強大,才暗中緊盯他,原來有更重要的理由。

「你也想把命輪放到帝軌上?」胡純皺眉問。

雍唯不置可否,反而問她:「你覺得當天帝好么?」

胡純想了想,想到天妃的怨憤,又想到天帝令人戰慄的微笑,辰王,那天審判她的一殿神仙,「不好!」她重重搖頭,感覺他們整天就忙著算計衡量。

「嗯。」雍唯一笑,「我也覺得不好,不打算干傻事,可是,有人似乎覺得不錯。」

「誰?」胡純緊張起來。

「陷害你的人。」雍唯又一副不以為意的神情,「管他是誰呢,總會跳出來,那是他和天帝的事情,我就冷眼旁觀好了。」

「你……你不打算報仇?」胡純疑惑地著他,天妃娘娘的死,他也不弄清楚嗎?

「什麼仇?」雍唯冷笑,「就如同炬峰能大致感覺到我,我也能感覺到母親,她沒死,好著呢。以她氣息之強盛,我覺得她正在發火罵人。」

胡純一下子鬆懈了,甚至癱坐在地上,喜極而泣,「太好了!」

雍唯看著她,眼裡浮出暖意,突然想起什麼,在身上摸了半天,把青霄鐲從袖袋裡翻出來,「這個是父親給我的,既然母親把它送你了,你就一直戴著吧。」

胡純接過鐲子戴上,心裡五味雜陳。

「對了,你沒把天妃娘娘還活著的事告訴天帝嗎?」胡純又糊塗了,如果天帝知道,怎麼還非讓她招認殺人呢?

「我沒告訴他。」雍唯臉色一寒,「他似乎對母親的死,很欣慰。」也不仔細調查,隨便找個傻子頂罪,恨不得六界都儘快認定天妃已死的結論。是為了天狐?雍唯冷冷一哼,肯定不是,情感於他,是最無關緊要的東西。

胡純已經開始摁太陽穴了,天宮的事情太複雜了,夫妻父子都太複雜!「我不要想了!愛誰誰!頭疼頭疼,我傷沒好吧?」

「你烤的野雞真難吃。」雍唯不滿地評價。

「你還好意思說?」胡純瞪他,「找怎麼個荒山僻嶺,什麼都沒有!還不能用仙力,你說,我怎麼弄好吃?別說吃了!晚上怎麼過?被子褥子,你打算讓我用樹葉織嗎?」

雍唯被她訓得訕訕的。解釋說,「這裡有滌仙泉,泉水可以洗去仙軌,藏在這裡是最安全的。」

胡純不理他,對他嫌棄她的廚藝很不滿。

「這樣……」雍唯盤算,「我們用黛宮扇,飛快地到一個鎮子上買東西,只要不超過半柱香,仙軌就不很清晰,我們再把泉水灑在身上,更不容易追蹤。只要每半柱香換個地方,應該就不成問題。」

「好好!」胡純喜形於色,「不如我們回世棠宮拿吧?」

「不好。」雍唯搖頭,「誰知道世棠宮裡哪個是天宮眼線,反而比別處更加危險,絕對不能回去。」

胡純又頭疼了,家也不像家!

依照雍唯的方案,胡純和他以螞蟻搬家的形式,陸續買回了油鹽醬醋,被褥衣服。雍唯對缺少什麼一無所知,胡純買什麼他就拿著,只用算著時間,提醒她換地方就行。胡純買得很不稱心,因為不夠時間挑選,倉促跑了好幾個市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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