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晴朗

提起嬌茸,雍唯的臉上泛起厭棄,「一些小障眼法,提它做什麼。」

胡純懷疑地看著他,「說說嘛!她告訴我,她用法術是因心生幻,幻境里看見的人就是心上人,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看見了誰。」她幽幽地笑著,加了一句,「放心吧,你就坦白地說,我不會生氣的,畢竟都是過去的事。」

雍唯的嘴角輕微一撇,他對女人還是很不了解,但他已經知道這是個陷阱。

他略有得意,因為他無需撒謊,「我看見了你。」

胡純立刻抗議,「不對!嬌茸說你心裡的人是琇喬!」

雍唯皺眉,「怎麼可能是她?我最煩的就是她,不然也不會讓她刺一劍。」

胡純的笑容變得複雜,有瞭然也有疑惑,討厭琇喬才被她刺,不是因為縱容她撒嬌?也對,琇喬刺完他就被罰了,玲喬也因為這件事,讓天妃很失望,甚至氣憤地說要給雍唯另擇良配,雍唯這苦肉計用得好,等於是斷了姐妹倆的路。可如果他心裡喜歡的人不是琇喬,怎麼嬌茸會知道琇喬呢?

雍唯看她陷入糾結的樣子,不悅道:「一個狡猾狐狸精的話你也信?」

嗯?胡純深吸一口氣,積蓄怒氣地瞪向他,「狡猾狐狸精?」

雍唯乾咳了一聲,暗悔失言,強作鎮定地說:「我是說嬌茸很狡猾,你……你就是善良的狐狸精。」形勢所迫,尊貴的神主大人也開始說瞎話了,很不熟練,他也覺得昧良心,胡純對他來說一點兒都不善良,又刁鑽又麻煩。「我真的看見了你。」

最後一句說得很趁胡純心意,她覺得可以原諒他鄙視狐狸精了,「那你是怎麼識破的?」

「嬌茸假扮的你,那麼有風情,一看就不是真的。」誠實有時候會送命。

胡純聽了,眉毛都豎起來,冷笑著看他,「你什麼意思?我沒風情?」

雍唯這次不打算再退讓了,略有埋怨地回答:「你自己說呢?」

胡純又氣又恨,使勁推他,下決心要把他從玉台上推下去,還敢嫌棄她了?他有風情?

「住手!」一聲厲喝。

胡純嚇了一跳,回頭看見天妃只領著兩個侍從站在台階上,怒目圓睜,表情狠厲,簡直要把欺負她寶貝兒子的狐狸精生吞活剝。胡純很怕她,雍唯喊了聲母親,很自然地擋在她前面,不用再被天妃的眼神凌虐,胡純暗暗鬆了口氣。

天妃氣勢洶洶地走過來,看樣子像要把胡純一掌劈死,雍唯冷淡上前,說了句,「母親殿上坐。」生生把她攔住。

天妃看不上兒子這護衛狐狸精的德行,又不能拿他怎麼樣,惱恨地哼了一聲,重重拂袖,袖子帶起一股強風,呼啦吹向胡純,胡純的頭髮被吹亂了,身後的樹木都被吹得刷刷響。雍唯沒擋,他了解母親,這都不讓她發作,會招致更大的火氣。

胡純看雍唯帶著天妃往殿里去,鬆了口氣,也沒有跟進去,她看跟著天妃來的一個侍從很眼熟,正好她也悄悄回頭看她,不是那個追殺她的映霜嗎?

天妃走了兩步,餘光見胡純躲著沒跟來,又哼了一聲,瞪了映霜一眼,映霜會意,停步福身,等天妃帶著雍唯進了殿,才沖胡純走去,傲慢指示:「天妃宣你進殿領罪。」

胡純臉上微笑,心裡不服,她又有什麼罪了?不領還不行?躲都不讓躲了!

映霜突然把聲音放得極低,「你不要露出破綻,不然我和少主都很麻煩。」說完還重重看了胡純一眼,有威脅有無奈。

胡純點了點頭,知道她說的是尾巴的事。

胡純跟著映霜進殿,天妃坐在雍唯平常坐的寶座上,風引又搬了張椅子在座位旁邊請雍唯坐,兩位都高高在上,神情肅穆。胡純正琢磨該用什麼禮,三跪九叩也太隆重了吧,會不會給雍唯丟人?隨便跪跪,又怕天妃覺得怠慢,更想殺她了。

映霜很好地幫她解決了這個問題,一個小掃堂腿,胡純啪地跪伏在墨玉地磚上。

雍唯冷冷瞪映霜,映霜只垂著眼,不接受他的譴責,算得上不卑不亢了。

「雍唯,你最近身虧體虛,是不是因為這隻狐狸精?」天妃痛心質問。

雍唯嗆了一下,自尊受到踐踏,寒著臉反問:「我何時身虧體虛?」

「你已連著多日沒用陰霧遮蔽珈冥山,不是傷及根本,如何連陰霧都放不出來?」

胡純聽了都一愣,她也是才意識到,最近的珈冥山是有星辰陽光的,剛才她還在晨光中吃了早飯,她耽於習慣,都沒發現異樣。

「我為何非要放出陰霧?」雍唯又開始不講理了,「我高興放就放,不高興放就不放。」

天妃啞口無言,這倒是,之前雍唯鬧脾氣,非要讓珈冥山愁雲慘霧,只是他個人的意願。

「我帶了醫仙來,看看是不是琇喬那一劍尚未恢複好?畢竟是天刃所傷。對了,你父親收回了辰王所有的天刃,也算重罰了。」

雍唯不以為意地冷笑一聲,「一共才三把,有什麼值得一提。」

天妃無奈皺眉,因為被罰下界鎮守珈冥山,雍唯的脾氣變得更加糟糕,難以取悅。幸好有這隻狐狸精,天妃恨恨看了眼下面跪的胡純,簡直束手無策,殺她會讓雍唯更加憤懣,不殺,又實在太礙眼了!雍唯對她的寬容,簡直是前所未見,就剛才那一幕,她看了心痛眼瞎!天界那麼多好女孩,怎麼都弄不過一個山溝溝里的土狐狸!

「你!」她一指胡純,「沒有服侍好神主,罪該萬死!」

胡純沒吭聲,跪趴在地上算是認罪吧,在天妃眼裡,狐狸都罪該萬死。

雍唯這次也沒護著,胡純是服侍得不好,天天氣得他要死,母親這個指責不算冤枉。

「念在你時日無多,暫且留你賤命。你再敢放肆惑主,我立刻要你灰飛煙滅。」天妃給自己找了個理由忍下胡純。

「好了。」雍唯有些不耐煩,「母親請回吧,我世棠宮的事,不勞母親如此費心。我身體很好,不放陰霧只是想晒晒太陽,無須多慮。」

天妃又被兒子趕走,心裡難過,其實她也知道,他心情好轉了,想曬太陽的恐怕是這隻狐狸精。

「神主,已是午飯時候。」風引躬身出列,向雍唯淡然稟報。

雍唯沉吟了一下,「既然如此,請母親用了飯再走吧。」

天妃露出喜悅的神色,能多陪兒子一會兒都是好的,更何況一起吃飯。

胡純本又想躲,被雍唯狠瞪了好幾眼,再加上風引禮貌的強迫,她只能陪著上桌,低眉順眼地坐在雍唯身邊,陰險的風引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把她的椅子放得離雍唯特別近。

玲喬也被請來,坐在天妃的下首。

雍唯難得孝順,親自給天妃布菜,又陪她飲酒。玲喬也殷勤伺候天妃,處處得體地顯示齣兒媳對婆婆的細心和體貼。只有胡純像個完全的吃客,頭不抬眼不睜地默默吃東西,也不敢多吃,也不敢亂伸筷子。雍唯給母親夾了菜,又給胡純也夾了一筷子,唯獨沒理會玲喬,當著天妃,玲喬適度地表現出委屈和傷心。

天妃看在眼裡,心裡又是另一番想法了。

她能不明白兒子的花花腸子么?突然留她吃飯!根本是想說玲喬已經很礙他眼了。

上次她說了那麼明白的話,玲喬還是懇求留下,大出她的意料。辰王的大公主,能這樣自降身份,全是因為對雍唯的深情。或者還有其他,她在天帝身邊這麼久,當然也不會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天帝對辰王日漸疏遠,琇喬刺傷雍唯正好給了他一個理由,削減辰王的勢力,收回天刃就是一種警告。在這種情況下,玲喬更需要嫁給雍唯。鑒於種種考慮,以雍唯的處境和個性,很難徹底撕破臉趕走玲喬。

這頓飯就是賄賂她當這個惡人。

天妃瞪了眼兒子,雍唯竟然沖她淺淡一笑,她愣住,多少年了,她沒看見他的笑容。

她又矛盾地看狐狸精,還是因為她吧?只要雍唯的心情能好起來,即便是她最討厭的狐狸精,也不是那麼不能忍耐。

天妃在世棠宮盤桓到了很晚,雍唯竟也沒有趕她走,母子倆一起看上回雍唯姐姐送的唱戲的小寶物。雍唯雖然話不多,但天妃每每提個話頭,他也能說一二句。胡純沒有去打擾,倒不是因為懼怕天妃,她聽雍唯說起過去,知道雍唯心裡也愛著母親,只是天妃疼愛的方式總用錯,把他越推越遠。雍唯長大了,過多插手他的生活,會讓他透不過氣,其實只要這樣無關痛癢地陪著他,才是最好的相處之道。雍唯一直在默默想念著那個陪他在梨花林間玩耍的母親,而不是高傲蠻橫的天妃娘娘。

天妃吃過晚飯,把玲喬一起領走了。

胡純在欄杆邊拄著腮,看天妃那個在夜色里散發光彩的車駕慢慢去往天庭,越走越遠,混跡於漫天星辰。除掉玲喬這個眼中釘,她應該很開心,可是她高興不起來,失落過的人才知道失落的滋味,她想到玲喬就回憶起自己的失落。心裡始終有個微弱卻不能不聽的聲音在說:不知道你走的時候,有沒有人接你,有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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