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瞬息

玖珊還在溫潤如玉地幫白光操持家務,胡純向他禮貌地打了個招呼,再看他暖意十足的笑容,又有了新的感覺,至少不像第一次見面那麼如沐春風。

笑容後面的心機一旦被看穿,越暖的笑越讓人心寒。

白光正在炒菜,呲啦呲啦很是熱鬧,胡純來了她也沒聽見,炫技般顛了下鐵鍋,鍋里的菜在空中翻了一翻,悉數又落回鍋里,灶里的火沾了油花,刷地燃出一片小火牆。

白光「嚯」了一聲,驚喜回頭說:「玖珊,你這炤台搭得太專業了,堪比大廚用的。」

她看見了胡純,嚇了一跳,笑著說:「你果然是爪子上有肉墊的動物,走路沒聲音。」

胡純看著她的笑臉,沒說話。她了解白光,也了解她的各種表情,她的笑臉後面沒有心機,只有傷感。

她走過去,幫白光拉風箱,每拉一下,灶里的火就更旺一些,菜的香味就更濃。「嗯,這灶台搭的是不錯。」胡純笑著說,「你的廚藝也大有長進,敢情之前給我做的那些粗茶淡飯,都是應付我。」

白光笑著把菜裝盤,「你每次都空手來,我能給你挖著點兒地瓜茄子,套著只兔子山雞,都是疼你到心窩裡。這些可都是玖珊自己帶來的,山珍海味,時新蔬菜,我只是提供手藝而已。」

玖珊聽了,笑著說:「我也只是順手,你們知道,丁神廟外就是集市。」

胡純和白光都陷入沉默,她們當然記得,也想起和炬峰一起在丁神廟的那段日子,走東家竄西家完成祈願,逛街吃飯,說笑打鬧,當時不覺得,現在回想起來便覺得很快樂。

「我是聞著香味來的。」

胡純和白光聽到炬峰的聲音,都詫異地抬頭,一時間懷疑自己心有所想耳有所幻,可當真見到炬峰款款從洞口走進來,心中便各有滋味了。

玖珊也沒有表示出特別的驚喜,尊敬地向炬峰打了一個小躬,含笑不語。

胡純看了看白光,這種時候,最不該說話的就是她了。她只是想不通,炬峰既然有心讓白光忘了他,何必還出現在這裡呢?

白光遲疑了一下,笑容未減,裝作毫不在意地說:「你總是能在吃的出鍋的時候趕來。」

炬峰聽了,哈哈一笑,點頭贊同這句話,很不見外地坐到玖珊新搬來的石桌邊,抬了抬手讓玖珊坐。胡純冷眼旁觀,覺得他和雍唯都有喧賓奪主的愛好,可又那麼順理成章。

胡純幫著白光把菜都擺上桌,玖珊為大家倒上酒,又幫白光把盛好的飯都拿上來。

「你坐吧,剩下的我來。」玖珊對白光笑。

白光在圍裙上擦手,「也沒什麼活兒了,一起坐。」

很像一對兒在家裡請客的小夫妻。

胡純偷偷瞟了瞟炬峰的表情,他已經開始吃菜了,似乎沒心思看玖珊和白光的情形。胡純知道,玖珊的殷勤是要做給炬峰看的,忽然她心裡一亮,有點兒明白炬峰的來意了。既然連雍唯都能看出玖珊的陽奉陰違,炬峰自然更加心知肚明,他此番前來,未必不是震懾玖珊。

四人都落了坐,胡純局促起來,這種情況下,她應該是話題發起人。她搜索了一下枯腸,笑著問炬峰,「你的宴會辦得怎麼樣?」

炬峰扒著飯不抬頭,「你和雍唯在雪域宮裡爽翻了,那麼大的鼓樂聲都聽不見,都辦完好幾天了,還問什麼問。」

胡純臉上火辣辣的,瞠目結舌,這天是沒法聊了。炬峰是明擺著讓她閉嘴吧?

白光和玖珊都裝沒聽見,白光若無其事地往玖珊碗里夾了一隻紅燜蝦,兩人相視一笑。

「丁神的活兒很煩么?」炬峰突然問玖珊。

「還好。」玖珊淺淺點了下頭。

靠著聊濯州的新鮮事,大家不咸不淡地吃完了飯,胡純是不好意思再開口,生怕炬峰又胡說八道,白光始終笑著聽,也沒多話。她拿起碗準備收拾,玖珊按住了她的手。

「你休息,我來。」玖珊又看著她笑了。

胡純閃在一邊瞧,玖珊還真是個很會表現的人,給河神當副手真是太屈才了。

炬峰吃飽了在洞里散步轉圈,看玖珊都新添了什麼。

玖珊和白光在一起洗碗,用得是一個石頭挖的水盆,水盆緊貼在洞壁上,雍唯所贈的溫湫盞被斜著倒扣鑲進石壁,源源不絕地倒出溫水來。溫水在水盆里打了個轉,又汩汩沿著一個石槽流下去,在石洞一角匯聚起來,形成一個小小的泉池。泉池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中間像有泉眼一樣,冒出一股小小的水傘,看不見出水口,只見一個非常精緻的小景觀,還可以沐浴。

「玖珊,你不愧是龍族,這個弄得很不錯。」炬峰稱讚,諷謔地看了眼胡純,「當然,也得靠神主賞賜的寶物做眼。」

胡純沒敢出聲,怕他說雍唯偷他天霜雪域的東西。

玖珊是個聰明人,洗完了碗就說,「我先走一步。」他知道炬峰有話對白光說,肯定是關於自己的,所以迴避得乾淨利落,連借口都沒找。

他走得太快太生硬了,胡純也想跟著告辭,不過炬峰沒給她機會。

玖珊剛走出洞口,炬峰就問白光:「他怎麼樣?」

胡純張嘴,可是「我也走了」這幾個字全被憋在喉嚨里。

白光摘下圍裙,淡淡笑著看炬峰,「我若說他不好,你是不是還要推薦新的丁神來接替他?」

「是。」炬峰斬釘截鐵地說。

「哦。」白光點頭,表示明白,「他很好,就他吧。」

炬峰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胡純因為他的這句話,心裡一痛,她簡直不敢想,白光聽了會是什麼滋味。若說無情,炬峰何必又來求證?他大可以全了人情就不再過問,正如白光所說,他只要做了補償,心裡過得去,就可兩不相見。可他偏偏又來了……

炬峰出洞的時候路過胡純,他身上帶起的風很冷,他得到這個答案,心裡並不高興。

「老八,你也走,讓我一個人待會兒。」白光坐在石凳上,愣愣地說。

胡純點頭,默默走出去,玖珊炬峰早已不見,只剩小竹亭在陽光下靜謐安然,玖珊種的喇叭花竟然已經開了,細弱的藤繞著竹梁彎彎繞繞,正如人心。

回到享月殿也不過是轉眼之間,胡純的心情還很沉重,她有好多話想對雍唯說,也想聽他怎麼說。他了解炬峰,應該能解釋炬峰的種種怪異。

享月殿外站著輪值的仙侍們,風引雪引為首,胡純本沒留意,徑直往殿里走,沒想到風引上前一步,禮貌地攔住了她。

「胡純姑娘,神主正在用飯,您稍後片刻再進去吧。」

胡純一愣,自從她和雍唯同塌而眠,世棠宮各處都由她直出直進,沒人敢阻攔她半步。風引此番舉動,實在古怪。她猶疑道:「有人在裡面?」

風引毫無表情,不急不慌,也不回答。

他不回答,比回答了更讓胡純明白,整個世棠宮不能當她面提起的,只有玲喬仙子。

「玲喬在陪雍唯吃飯?」胡純眉毛挑了起來,微笑變得又冷又刁。

風引默認,胡純的火氣因為心情不佳,燃得又快又凶,腳步頓時變重,往裡走的架勢看起來勢不可擋。

風引雖然沒讓開路,也沒有阻攔她的意思。對神主都點名道姓,她和神主之間的事,不是侍從們應該摻和的。風引在雍唯身邊混了這麼久,何時進何時退很有分寸。

偏偏就有不知進退的人,雪引一抬胳膊,實實在在攔住胡純去路,說話也並不客氣。

「胡純小姐,天妃娘娘有過吩咐,神主和玲喬仙子相處時,『任何人』不許打擾。」任何人的重音,沉得讓胡純臉色發青。

風引看了雪引一眼,沒有說話。

雪引的舉動,他也是理解的。她本是天妃娘娘的眼線,在神主這裡已然討不了好,只有大膽依照天妃吩咐辦事,才能受到天妃的庇護。

胡純一向油滑膽小,除了雍唯誰也不敢欺負,可一想雍唯和玲喬一起吃飯的場面,她就心火直衝,什麼神主天妃,誰都不管了。

「讓開。」她霸氣地一推,她受了雍唯的神澤,仙力已大有長進,雪引不防,被她推得連連後退,撞在朱漆大柱上,垮了臉卻不敢喊疼。

胡純沖了進去,餐席果然擺在內殿,不知道是不是狐狸的領域意識還沒在她身上消退,她覺得享月殿那道罕世珠簾後的區域就是屬於她和雍唯的,其他人進來都是入侵。她撩帘子太用力了,珠串散亂地撞在一起,發出嘈雜的聲音。

她看見玲喬正舉著筷子往雍唯嘴裡送吃的,她蠻橫地闖進來,雍唯和玲喬都皺眉看她,她也帶著丟棄不了的笑容停了腳步,故作平靜地看著他們。

玲喬回過神來,眉毛輕微地一挑,一手虛接著,另一隻手拿著筷子,把食物繼續往雍唯嘴裡送。

雍唯的眉頭沒有展開,也沒再看胡純,說了句:「放碟子里,我自己吃。」

玲喬沒有聽,執拗半強迫地送到雍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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