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獎賞

領她「下去」的是雪引,胡純知道雪引很看不起她,所以知趣地沒和她搭話,雪引不像來時那麼頤指氣使,半垂著頭走路,彷彿心事重重。

沒走幾步,另一個和雪引打扮相似的女孩快步追了上來,輕聲婉言道:「留步。」人追上來,沒說話,先上下細細打量了胡純一遍,很感興趣似的。

雪引有點不耐煩,看了她一眼,「有什麼事,倒是說啊。」

女孩眉梢輕輕一抬,「看來雪引姐姐心情不太好。神主命我把胡純姑娘帶回去。」

雪引並不意外,淡淡地看了胡純一眼,又把眼睛轉回到女孩身上,不客氣道:「霜引,你也別太得意。」

霜引沒理她,對胡純很客氣地一抬手,「跟我走吧。」

胡純把她倆的情形瞧在眼裡,心裡感慨,江湖果然無處不在,神主身邊的四大神使也需明爭暗鬥,以前看她們面無表情,還以為都無欲無求了。可見世棠宮不是世外桃源,這裡的人也沒超凡脫俗。

「霜引姐姐。」走了幾步,胡純笑嘻嘻地向她打聽,「神主又叫我回去幹嗎?是不是又想起什麼,要罰我罵我?」

霜引沒有笑,但說話的語氣很和善,「這我就不知道了,應該……」她又瞧了瞧胡純,「不會罰吧。」

說著已經走到享月殿的台座之下,霜引停步,示意胡純獨自上去。

胡純嘆了口氣,神主也太能折騰人了,有話能不能一次說完!她走進殿的時候,第一眼就往寶座上看,竟然沒人。她有點兒意外,再一環顧,哦,神主大人一副鬱結難解的架勢站在窗前,皺眉往窗外看。

胡純真有點兒搞不懂他,珈冥山的夜晚陰霧最濃,什麼都看不見,他這個對月長吁的姿態擺得太刻意了吧,月亮在哪兒都不知道。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胡純倒犯難了,總不能一直陪他傻站著吧?

「神主……」她試探著叫了他一聲。

他沒理會。

「您叫我回來,有什麼事嗎?」她遠遠地站在殿門口,沒有靠近。

「她很快會回來。」雍唯清冷地說,眼神仍停留在窗外的晦暗裡。

她?玲喬仙子?胡純轉了下眼珠,沒想到那麼冷冰冰的仙女會是個急脾氣,問到真相就立刻殺回馬槍,神主挺了解她的么。

「估計……也得等天亮了吧。」胡純提出看法,關鍵是她現在又累又困,和他們吃飽沒事的人耗不起。

「隨時。」雍唯駁回了她的意見。

「那您隨時叫我,我隨叫隨到。」胡純點了兩下頭,笑得十分殷勤,這就可以回去睡覺了吧?

雍唯轉回身,冰冷的眼神頗具分量,一眼就把胡純看老實了。「你表現不錯,可以提個要求。」話卻是句好話。

簡直意外驚喜,敢情是神主大人琢磨過味兒,決定獎賞她了呀!她嘴一咧,發自內心地笑了,「那您讓天妃和來雲都不要追殺我。」

雍唯的臉瞬間陰沉程度加大,眼神里的寒意讓胡純一哆嗦。

大了?她額頭冒汗,神主大人也挺小氣的,都說可以提要求了,還有限制。「不可以嗎?」她還不死心,殷切地看著雍唯。

雍唯也沒客氣,一拂袖,「不可以。」

「那就……我想回去好好睡一天,明天也不用起來幹活。」她心灰意冷,說了個他絕對能辦到的。

雍唯的臉色沒有好轉,反而發脾氣地把窗前條案上放的一個燦燦發光的瓶子給掃到地上。

胡純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衝過去保護瓶子,一看就是寶物啊。瓶子掉在地上沒有碎,原地打轉,胡純趕緊撿起來,鬆了口氣。她又瞟了雍唯一眼,他正氣哼哼地瞪她,氣哼哼是她的理解,實際上他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看來這個要求又小了。小就小,不合意也別摔東西啊!

「那您說!」她也放棄了,抱著瓶子沖他苦笑,「您到底要怎麼獎賞我!」苦笑是因為一肚子氣。

雍唯冷哼了一聲,轉過身去看窗外。

他又不說,她說的他又不合心,怎麼這麼難伺候啊?!胡純也真的不耐煩哄他玩了,這一天她過得多累心啊!「那你給我把月亮變出來吧,我到了珈冥山,就沒見過月亮。」她乾脆給他出個難題,他辦不到就會讓她下去,她急需他趕她下去!

雍唯雙眉一揚,臉色居然緩和了。

「過來。」他冷淡地招呼。

胡純走過去,順便把瓶子放回原位,和他並肩站在窗前,窗外一片陰霧翻騰,別說有什麼美景了,還很怕人呢。

雍唯抬手,一揚袖子,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風也停了,霧也散了,朗朗夜空里懸著一輪皎潔明月。

胡純啊了一聲,真是大感意外。她倒不是驚訝神主神通了得,而是恍然明白,是神主自己弄得珈冥山陰雲慘霧!真是個怪物!除了他誰願意把自己住的地方弄得陰森恐怖。

「我已經問了。」

胡純被嚇得差點跳起來,回身看時,玲喬仙子已經站在廳里了,真是神出鬼沒,悄無聲息。

「確有一眼百年。」玲喬仙子一閉眼,竟然流出兩行清淚。

胡純深吸一口氣,她是開始走運了嗎?這都能蒙上?雖然百年和萬年相差挺大,大體意思正確。

「可月老也說了,還有一種情緣是日久生情!」玲喬猛然睜開眼,像下定什麼決心似的,眼睛裡有淚,臉色又傷心又頑固,竟讓她看起來十分動人,比平常冷冰冰的她,鮮活一萬倍。「從今往後——」她一字一頓地說,「我就住在世棠宮,常伴你左右。」

胡純都被感動了,多痴情的姑娘啊,她決定支持她了,她要把神主親一口就能拿下的秘密告訴玲喬仙子!

雍唯看著玲喬,沉默了一會兒,淡然說:「我與你,既不是一眼百年,也不可能日久生情。」

……

胡純都感覺心臟被暴擊了,神主大人拒絕人的方式真是簡單粗暴。

「我不管。你住這兒一千年,我就陪你一千年,你住一萬年,我就陪你一萬年。」玲喬流著淚,平靜堅決。

好!說的好!胡純想鼓掌,手腕卻被雍唯突然抓住了。

「隨便你。」雍唯毫不感動,拖著胡純往後殿走,「我已經有人陪了。」

「雍唯!」玲喬終於崩潰了,哭著大喊了一聲。

雍唯置若罔聞,拽著胡純繞過一架纏雲屏風,進了後殿。

胡純被拖著走,不忍心地從屏風空隙里看玲喬,小聲勸雍唯:「她這麼傷心……」你別太過分!當然這話她不敢說出口。

「她的事,不用你管。」雍唯冷漠地說,一甩袖子,窗外的月亮不見了,晴朗夜空也不見了,恢複了陰雲滾滾。

不用我管,拖我進來幹嗎!胡純從他後背翻白眼,吐槽他。

「她要是站這裡一夜,太……太可憐了。」她壯起膽子說。

「你睡你的,不用管。」他還是那麼無情。

睡……在哪兒睡?胡純現在對這個字很敏感,她太需要睡眠了。

正疑惑,她就被他甩到床上,她嚇得立刻要彈起來,這床是神主的啊,她不敢躺!他也躺下,手臂搭在她身上把她壓住。

「獎你吸神明之氣。」他不太情願似的閉上眼。

這簡直是她無法拒絕的,一靠近他的身體,她已經暈暈乎乎了,聽了他的允准,她幾乎立刻像章魚一樣纏到他身上,太舒服了,她要升天了。

這一覺睡得算是……胡純狐生也好,人生也罷,最舒服的一次。

直到雍唯動了動,低沉道:「起床。」她都故意緊閉眼睛,裝睡不肯起身。誰知道這種獎勵以後還有沒有,能多一會兒是一會兒,她還悄悄深吸一口氣,最大量的吸入他身上纏繞的神明之氣。

雍唯乾脆坐起來,識破了她的偽裝,用胳膊一夾,連拖帶提地把她拽下床,輕鬆夾著她往外走。這時候再裝睡就太假了,而且也太難受了,胡純連連咳嗽,她被夾得上不來氣,悶聲悶氣地說:「放我下來,我自己走,自己走……」

雍唯聞言停步,卻沒鬆開她,冷冷垂眼往下看,胡純也正艱難求生地仰脖看他,立刻又解讀了他的表情:早幹嗎了,這會兒知道自己走了。

傳達完這個信息,神主大人繼續大步前行,胡純痛苦的保持著弧度,被他挾帶著走,胸差點平了,腰差點斷了。幸好也沒多遠,後殿的後面就有泉池,可比她昨天洗澡的地方奢華多了,羊脂玉鋪砌的池壁,一汪碧藍碧藍的水蒸騰著霧氣被盛在裡面,看了就想游泳撒歡。六個龍頭高高的在池子旁邊堆砌的小假山上探出來,汩汩地噴著水,讓整個泉池殿都蒸汽纏繞。

胡純被拖到池水裡,溫度正好,她借著水的浮力想從雍唯臂彎里逃生,剛一游,雍唯倒很配合地鬆開她,順勢一拽,把她推到一個龍頭底下,頗具份量的水柱就直接砸在她頭頂,胡純的眼睛立刻就睜不開了,耳朵也只能聽見嘩啦嘩啦的水聲,頭髮被沖得貼在頭皮上,又順水覆在臉上,十分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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