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螢火晶蓮

難得早上鳳璘醒來後沒有立刻起身,懶在床上微微含笑。月箏撇嘴瞪他,太明顯了,他是留下看香蘭熱鬧的,估計這段時間被香蘭冷嘲熱諷,也窩了一肚子火。

香蘭今天意外親自端水進來,小丫鬟們跟在她後面臉色怯怯,顯然被她遷怒罵過。月箏坐起身,伸著脖子等洗臉,香蘭重重地把盆子頓在方凳上,濺起的水花迸了月箏一臉,連眼睛都迷了。鳳璘輕輕撲哧一笑,趕緊起來用毛巾給月箏擦眼睛。香蘭沒好氣地冷哼一聲,轉身在小丫鬟們驚恐的眼神中憤然離去。

月箏梳洗完畢親自給鳳璘梳頭戴冠,房間里就剩他們兩個,她忍不住用梳子敲了敲他的頭,「看吧,她把這筆賬記我頭上了!」鳳璘輕笑出聲,月箏向下拉嘴角,這回他可什麼仇都報了。「你打算怎麼辦啊?」月箏認真地問,她當然不希望香蘭和衛皓真的因此而決裂。

「不是我要怎麼辦,」鳳璘還是笑呵呵的,「是衛皓要怎麼辦。」

月箏沉默,為他戴好玉冠,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很對,如果衛皓對香蘭無意,安然收下美人,香蘭再鬧騰也是白費。

鳳璘去前面辦公,月箏也不敢叫香蘭來,生怕「耽誤」她的「正事」。悶悶地看了會兒書,索然無味。這個時候就格外想念月闕,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被兩個大美人迷得神魂顛倒,都想不起還有她這麼個妹妹了。香蘭倒自己笑嘻嘻地來了,左手被布條吊在脖子上,人卻很開心。

「手這麼了?」月箏放下書,細細看,打了夾板,好像還很嚴重。

「骨頭裂了吧。」香蘭滿不在乎地說,隨即皺眉,抱怨也很甜蜜,「都怪衛皓!」

「衛皓打你了?」月箏氣急敗壞地跳下床,一副準備衝出去伸冤理論的樣子。

「沒,我打他的,結果自己手斷了。」

「啊?」月箏愣了一會兒,獃獃地坐回床邊,香蘭是用了多大勁兒去毆打衛皓啊?

「他把那女的退給王爺啦!」香蘭興高采烈。

「哦,哦。」月箏點頭,隨即嘻嘻笑起來,「我是不是要給你置辦嫁妝啦?」

「倒還不急著讓你破費!」香蘭悻悻,「衛皓說現在還不是娶妻成家的時候,怎麼也得等這次進京回來吧。」

月箏點了點頭。

鳳璘回來的時候,看見她正歪在美人榻上出神,雙眉微蹙。「這麼了?」他走過去摩挲了一下她的臉頰,「香蘭制服了衛皓,你怎麼還這副表情?」他揶揄地說,今天早早回來,還以為會看見她搖頭擺尾地跑出來向他顯擺。

月箏站起來偎入他懷裡,輕輕環著他的腰,「鳳璘,我真羨慕香蘭。如果將來我暴打你一頓,你就能不要其他女子嗎?」

鳳璘也摟住她,輕聲一笑,「真是個傻瓜。」

她也覺得自己是個傻瓜,在他懷中閉起眼,享受此刻的甜蜜,將來的事她何必早早憂心,至少現在她是如此幸福。

日子過的特別快,五月份眨眼就到來,月箏坐在華貴的馬車裡遙望著京城的門樓,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當初的梁王府已經重新修繕過,鳳璘如今已經是親王,按照儀制,皇上又把周圍大片的土地劃撥給他,新修的圍牆十分扎眼,是京城裡佔地最大的王府。月箏望著圍牆裡的荒蕪,不由冷笑,所有的榮耀優待都顯得那麼虛假,只要天下百姓看見了他這個父皇是如何「寵愛」這個兒子的就好,這「父愛」真是讓人傷感。

回來的第一天就要入宮覲見,順乾帝的和顏悅色,孫皇后的冷漠相對都在意料之中,月箏耐著性子循規蹈矩,一上午不停地跪下起身,折騰得她頭昏腦脹。

鳳璘被皇上留下問話,大概要細說豐疆軍情。太監引著月箏先去東宮,如今鳳珣監國,來東宮奏事的官員絡繹不絕,月箏被領著向後殿走,太監很殷勤地小聲對她說太子妃和兩位良娣早早就在後殿等她。月箏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頗有去狼窩赴鴻門宴的感覺。剛轉過甬道拐角,樹下一抹刺眼的黃色,月箏嚇了一跳,以為皇上跑到這裡來了,再細一瞧,竟是鳳珣。她暗暗一笑,是了,如今的鳳珣離皇位只差半步了,連服色都換了。他面無表情地站在樹下,似乎在觀賞圃里開得正好的花兒,月箏偷眼瞥了瞥他冷漠的神色,心裡一凜,這真是小時候和她一起遊戲淘氣,對她言聽計從的太子殿下嗎?這個男人真的跑到她的新房來說著對她余情未了?她覺得他像是變了個人,疏離陌生得她竟然認不出他。那些關於他的記憶,一下子都虛浮起來,她覺得也許是自己做的亂夢被糊塗得當成了回憶。

對他的感受十分複雜,鳳璘衝殺在前,他在京中揀便宜的時候,她恨他。想起小時候的種種,她又覺得自己包藏禍心,蓄意害他,有些自鄙和不忍。

他身邊只帶了一個太監,那年輕的太監想是太子身邊的紅人,引著月箏來的太監在他面前諂媚地矮了半截。月箏不好意思盯著鳳珣看,不由瞧了那太監幾眼,覺得他十分眼熟。

「原小姐……豐疆王妃,一向可好?」那太監沖她一笑,月箏才確定他就是當年的小香子。心裡實在感慨,看著小香子總管的服色,當初的玩伴,現在全都如此陌生。香公公對引月箏來的太監小聲說了什麼,太監連連點頭,兩人快步向後殿去了。月箏就被晾在那兒,鳳珣的眼神轉過來,肆無忌憚地停在她臉上。

月箏覺得自己臉上的肉都要跳起來了,她真不知道該做什麼樣的表情。換一個男人這麼直勾勾地看她,她絕對早急了。她正打算趕緊問個好,逃去後殿,真怕鳳珣胡言亂語。若說鳳珣對她戀戀不忘,她倒還沒這麼自戀,如今鳳璘勢大,鳳珣那口沒遮攔,說話又不過腦子的脾氣再犯了,對她說出什麼不靠譜的話,真是想忘都忘不了,什麼時候想起什麼時候噁心。最好就是別聽他說!

「月箏。」沒等她開口,鳳珣卻先沉著嗓子說話了,那一本正經的語氣讓月箏安了點兒心,也是,人家現在都監國了,不會再像原來那麼莽撞直白了。

「太子殿下。」月箏對他恪盡禮數地福了福。

鳳珣愣了一下,眼睛裡泛起譏諷和苦澀,「用得著這麼生分么?即使你不再是當初的原月箏,也是我的……弟妹。」

月箏垂著頭,沒再抬起,總覺得氣氛有點兒怪異,還是早走為妙。

「聽說,鳳璘對你很好。豐疆王疼老婆,京城也都傳遍了。」鳳珣笑了笑,閑話家常。

月箏傻笑了兩聲,「是嗎?太子殿下……我……」她想告辭。

「我的想法沒有改變!」他突兀地提高了聲音,打斷了她的話,「從小,我想鑄金屋,不過就是為了載下一個你!」手一抬,划過東宮華麗殿宇。

月箏皺眉恨聲:「又瘋了!你又瘋了!」她就不該相信他,還是這副德行!「那邊後殿里的兩個女人肚子里都揣著你的孩子呢,還『就是為了載下一個我』?!」

被她這樣一譏諷,鳳珣反而笑了,這才是原月箏,天底下誰還敢與當朝太子這麼說話?

「算了,現在說什麼你也不懂。」鳳珣又擺出威嚴,「將來,我是不會讓你吃苦的。」

他別有含義的後半句話讓月箏一凜,看來……皇上最終的想法還是除去鳳璘?必定是有了周密的計畫,所以鳳珣才說得這麼胸有成竹。此次來京城……還真是凶多吉少!

腳步聲異乎尋常的沉重,都有些刻意提醒的意味了。

月箏心煩意亂也沒注意,鳳珣卻看見父皇和鳳璘都面帶微笑地轉過拐角,鳳珣頓時起了一身冷汗,不知道剛才的對話他們聽去了多少?他略顯慌張地察看父皇和鳳璘的臉色,都是一臉莫測高深的笑容,或許……他們什麼都沒聽見?

「在等我?」鳳璘走過來拉起月箏的手,也不避諱父兄。

月箏胡亂給皇上問了下安,今天的晉見算是被鳳珣全毀了。

因為皇上也跟著來了,太子的內眷對豐疆王夫婦格外禮遇,姜良娣就算因為爹爹記恨在心,臉色也不敢太難看。

上過茶,鳳珣突然冷聲說:「鳳璘,我這良娣的父親原為豐疆的屬官,被你羈押入獄,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釋放他回原籍,度了殘年?」

順乾帝端起茶,暗暗著惱,鳳珣今日像是鬼迷心竅!真的快成扶不起的爛泥了!剛才那些昏話他還沒來得及斥責他,竟然又為這些芝麻綠豆的小事來觸怒鳳璘!

姜良娣一臉感激,看向鳳珣的眼光滿含情意。月箏心裡不知怎麼竟會一酸,鳳珣當著父皇這麼說,是想讓鳳璘無法推諉,想來是姜良娣暗中求他為父親脫罪的。能在這個當口,仍為姜良娣達成心愿……易地而處,鳳璘,是絕對不會的。

鳳璘一笑,看不出情緒,「太子言重了,本王怪罪姜含彥,是因為他大敵當前只顧私利,明知大軍冬糧匱乏,仍囤積千石糧食獨善其身,置朝廷大義於不顧。既然太子開口,姜含嚴又是姜良娣的父親,本王自然也不好再枉顧情面,回頭釋放他回鄉就是。」

一番話說的鳳珣面有愧色,再沒說話。

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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