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於阿黛一驚。最初的慌亂很快過去,她鎮定下來說:「把門關上。」章默美用腳把門踢上,持槍一步步向於阿黛走來:「你在幹什麼?」於阿黛說:「下午審肖昆的時候我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我在門外聽見肖昆跟你說的話了。」章默美一愣。於阿黛接著說:「肖昆告訴你,廖特派員向總裁報告徐校長通共。這事兒我也有耳聞。」章默美:「你從哪聽到的?」於阿黛:「你忘了我有個表哥在軍統高層。據我所知,總裁就這件事有個批複。今晚趁廖特派員去開緊急會,我下了決心,想看看這個批複。畢竟,徐校長對我們陸軍高等軍校恩重如山,我不能看著徐校長被蒙在鼓中,走投無路。」章默美將信將疑地說:「你找到了嗎?」於阿黛一笑:「你一直在跟著我,你算算,在你進來之前,我有時間翻找嗎?我剛打開保險柜。」章默美說:「於阿黛,跟你在一起三年多了,你深藏不露,不僅身手不凡,還會溜門撬鎖開保險柜。」於阿黛說:「你是在嘲笑我嗎?如果我真是身手不凡,那麼現在應該是我拿著槍,是我的槍口在對準你。」章默美說:「哼。這也正說明你過於急迫專註。」於阿黛說:「是。我們不能耽誤時間,會被人發現的。」說著馬上又蹲下翻保險柜,她的坦然自若讓章默美消除了警惕,她收起槍,也湊過來。於阿黛說:「幫我打手電筒。」章默美接過手電筒替於阿黛照亮,於阿黛仔細翻找,翻到陳安帶來那份帶血的絕密文件,兩人看著,上面清楚寫著對儲漢君等人的處置辦法。章默美倒抽一口冷氣:「對儲漢君等人爭取不成便暗殺之?怎麼會是這樣?」

看著那份文件,於阿黛真想拿走,然而她回頭看了一眼章默美,章默美正心情沉重地看著她,於阿黛馬上變了主意,快速把文件放回去:「這是個意外的收穫。趕緊走。」兩人在門口察看了一眼,快速離去。

兩人走到操場。章默美一路上沉默不語。於阿黛說:「默美,記住了,今晚什麼事都沒發生。」章默美:「是這樣嗎?發生的就是發生過了,即使爛在心裡,一輩子不告訴任何人,卻矇騙不了自己。」於阿黛:「那你就讓它爛在心裡吧。」

章默美站住,看著於阿黛說:「阿黛,我問你一個問題。」於阿黛也站住說:「問吧。」章默美說:「當初,你為什麼要考軍校?」於阿黛說:「我不是早告訴過你嗎?我們考軍校的時候,抗日還沒有結束。」章默美點頭:「我們是為了抗日參加軍校,可畢業的時候卻是為了打共產黨。」於阿黛不語。章默美:「你恨共產黨嗎?」於阿黛看她一眼:「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章默美又問:「你為什麼恨共產黨?」於阿黛還是反問:「這還用問嗎?難道你不恨共產黨?」章默美不禁笑了:「你是在套我的話嗎?」於阿黛:「默美,回答是與否的是你,不是我。」章默美沉默了一下,搖頭:「我不知道。」於阿黛:「你不知道?」

章默美慢慢向前走著:「長期以來,共產黨在我們的大腦里是被強制了的概念化的惡魔形象。我甚至覺得共產黨不是人,是一股邪惡的力量。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在執行跟蹤抓捕地下黨的過程中,我突然發現這些人跟我們一樣,有七情六慾,有追求正義的心智,他們的行為也絕不是建立在一個政治口號下的機械行為,我對我所執行的任務是否正確越來越懷疑。剛才你看見了那份絕密文件,如果,讓你去執行暗殺儲漢君的任務,你會執行嗎?」於阿黛淡淡地說:「你不應該這麼問,也不應該說這些話。默美,如果說成熟是必須付出代價的,你要盡量降低這種代價的成本。」章默美冷冷地說:「我們已經離得越來越遠了。說實話,當你向廖特派員建議槍斃肖昆的時候,我全身發冷,我不相信這話是和我朝夕相處的那個於阿黛說的。」於阿黛笑了:「我忽然明白你為什麼能在廖特派員的辦公室堵住我了。看來,因為這句話你一直恨著我,盯著我,否則你剛才不會堵住我的。」她半開玩笑地:「默美,你沒發現,你對肖昆很有好感嗎?」

章默美立刻惱怒了:「於阿黛!請你自重一點!」於阿黛收起笑容:「開玩笑。其實,肖昆這個人挺有魅力的。」章默美悻悻地說:「你不要轉移話題。」於阿黛說:「那麼,你以為我不給廖特派員出這個主意,他就不往這兒想嗎?在這個隊里,廖特派員對沈隊長和你已經不信任了,如果我也讓他起疑,恐怕我們都沒有好下場。與其被動挨打不如先下手為強。」章默美說:「你這是詭辯。」於阿黛看著章默美說:「默美,你要允許一個人有自己的原則,這個原則不一定要昭之於眾,但關鍵時刻我絕不退縮。雖然我平時並不受徐校長賞識,但徐校長是個正派的軍人,我心裡清楚,我也十分敬重他,我才會為了他鋌而走險的。」章默美直視於阿黛說:「如果……你知道我同情肖昆你會怎麼樣?」於阿黛笑笑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想告發你,你早已經沒有葬身之地了。在我心裡,你只是章默美,我的朋友,永遠的朋友。」

於阿黛說完就走了,章默美有些感動,然而更多的是困惑。她看著於阿黛的背影說:「可是你在我心裡……卻是越來越模糊……」

於阿黛停了一下,終於沒回頭,只是她的眼睛被痛苦的淚水濕潤了。這個堅強的共產黨員,終究不是鐵石心腸,對章默美,她心裡埋藏著非常深的友情……

深夜,沈奪來到廖雲山住所:「義父,是您找我?」廖雲山示意讓沈奪坐下:「是我找你。」他也坐下,沉吟半晌沒有說話。沈奪看著他的臉色:「是不是今晚緊急會有什麼新內容?」廖雲山嘆口氣說:「兵敗如山倒。能有什麼新內容。」見廖雲山情緒不好,沈奪沒敢再往下問。

廖雲山突然問:「沈奪,賈程程這個人你熟悉嗎?」沈奪心裡一驚,故作鎮定地說:「很熟悉。」廖雲山問:「她跟肖昆是什麼關係?」沈奪說:「她是肖昆的股東,也是他的僱員。」廖雲山說:「還是賈鴻谷的侄女。」沈奪點頭說:「是。」廖雲山表面鬆弛,其實在暗暗觀察沈奪:「這個人背景很複雜。有人指認她是共產黨。」沈奪想了想說:「雖然賈程程跟肖昆關係很密切,但依我看,肖昆根本就是因為賈鴻谷而利用她,賈程程很單純,肖昆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賈程程不會知道的。」

廖雲山狡詐地看著沈奪,點點頭說:「既然有人指認,我們不能坐視不理,是與不是,總要做出個樣子。你把賈程程小姐請到我辦公室,我跟她好好談談,相信賈小姐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沈奪手心出汗,但仍想替賈程程開脫:「是。義父,賈小姐畢竟是個女流之輩,沒有見過訊問室和刑具,要是給她上刑,恐怕一定會屈打成招……」廖雲山笑笑說:「賈鴻谷的侄女,我會慎重處理的。」

沈奪不敢多說話,支吾幾句轉身出來。出了廖雲山家門,他才發現自己一頭冷汗。擦了擦汗,穩了穩神,匆匆趕回軍校,立即叫來於阿黛等人。

於阿黛等三人匆匆跑來。沈奪命令:「馬上上車,有任務。」於阿黛應了一聲是,幾個人上車。車很快開出校門。車內,沈奪臉色凝重,坐在后座一言不發。開車的特務問:「隊長,往哪個方向走?」沈奪說:「向左,第二個路口一直走。」於阿黛問:「隊長,我們去抓什麼人?」沈奪沉默了會兒才回答:「賈程程。」於阿黛也是一驚,沒說話。街燈掃過,燈影在沈奪的臉上不斷掠過,他的臉時陰時晴,變幻莫測。

沈奪的車還沒開到樓前,便看見賈程程拎著一個籃子從樓里出來,向路邊走去。路邊有人力車,賈程程上了人力車。於阿黛也看見了,問:「隊長,怎麼辦?」沈奪內心矛盾,少頃說:「先跟著她吧。」

於阿黛拍拍特務肩膀,車不遠不近地跟著人力車開去。

人力車進了租界,在一所公寓前停下。賈程程下車,付錢,叩門。很快,有人來開門,賈程程進去了。

原來,是肖昆的母親在這裡住。無意之間,讓沈奪發現了這個秘密。賈程程沒有察覺被人跟蹤,拎著東西進去,揚聲道:「太太,我看您來了。」話音剛落,門開了,沈奪彷彿從天而降!

沈奪的槍口指向大吃一驚的賈程程和肖昆母親……看見肖母,沈奪似看見了仇人,惡狠狠地叫道:「我終於找到你的藏身之地了!」

肖母突然衝上來狠狠抽了沈奪一個耳光:「你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沈奪大怒道:「把她給我綁起來!」賈程程立即挺身護在肖母前面:「誰敢!」於阿黛暗示其他人別動。沈奪也沒辦法:「好。我可以不抓你,你好好獃在這兒,好好獃在這兒等著給肖昆發葬吧!」

肖母大驚:「你說什麼?!」賈程程怒罵道:「肖鵬你混蛋!」肖母一把拽住賈程程:「告訴我,肖昆怎麼了?」賈程程只好勸:「太太,無論如何,你聽我的……」

賈程程話還沒有說完,沈奪喝斥於阿黛:「你們在這看戲嗎?把賈程程給我帶走!」於阿黛一揚臉,兩個特務上前按住賈程程。沈奪說:「奉特派員指令,帶你回隊里接受訊問。走。」

兩人押著賈程程往外走。賈程程說:「你讓我再說一句話!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