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大早,賈程程拎著東西進了儲家。她匆匆來到儲漢君卧室外,儲蘭雲正好從屋裡出來。賈程程忙問:「蘭雲,儲先生好點了嗎?」儲蘭雲情緒明顯不高,懶洋洋地說:「好點了。還在睡,沒醒哪。」賈程程說:「我買了雞了,馬上讓廚娘燉出來。走,陪我一起去廚房。」儲蘭雲默不做聲,跟著賈程程往廚房走。賈程程說:「你今天別去學英文了,在家裡陪陪儲先生吧。」

儲蘭雲沒說話。賈程程想利用這個機會刺探儲蘭雲,便安慰她說:「你別著急。我想,儲先生昨天暈倒應該是因為鄭先生被害之後,他心情不好。不會有什麼器質性問題的。」

儲蘭雲放慢了腳步,顯得心事重重,站住了說:「你自己去吧,我突然想起件事。」說著轉身就往大門走。賈程程稍事猶豫,急忙轉身進了廚房放下東西,又跟出來。

儲蘭雲走得很快,賈程程遠遠地跟著她。突然,一輛車從斜刺里衝出,把賈程程嚇了一跳,只見沈奪從車上下來了。

沈奪說:「早啊賈小姐,這麼慌慌張張的幹嗎?」賈程程坦然地說:「我在跟著蘭雲。」沈奪淡淡一笑:「噢?像你這樣一個有身份的小姐為什麼要鬼鬼祟祟跟蹤別人?」賈程程不動聲色地說:「因為儲先生想知道,蘭雲每天早出晚歸的,到底在幹什麼。」沈奪問:「為什麼不當面問她?」賈程程說:「肖鵬,這是我跟蘭雲的事。你怎麼了?難道一大早守在儲家門口,就是為了問我這麼多為什麼嗎?」沈奪放緩語氣:「我是為你好。你知道,鄭先生被暗殺之後,我們加強了對民主黨派領袖的保護工作。幸而剛才我來查崗,看見你跟著儲蘭雲,如果你被別人攔住,恐怕你又要說不清,又要……哼。」

沈奪沒再說下去,他的語氣里分明有別的意思。賈程程直視著他的眼睛說:「我有什麼說不清的?」沈奪只好迴避著說:「說得清說不清,你心裡明白。沒有一個正被人利用的人,能認識到自己是在被人利用,否則就不會被利用了。你說是嗎?我想說,你就是這樣的人,痴心等著替那個賣了你的人數錢,可悲可嘆!」

賈程程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少頃說:「肖鵬,如果我現在願意跟你一起離開上海,你願意嗎?」沈奪一愣:「什麼意思?」賈程程的話里有無限的誠懇:「離開上海,脫掉這身衣服,我們……」沈奪悲憤地打斷她:「你不要說了。這又是那個詭計多端的肖昆支使你的吧?讓你用感情迷惑我,讓我脫掉這身衣服跟你一起離開上海,他好為所欲為。賈程程,為了肖昆你願意出賣自己,可惜我沒有你預想的那麼可恥下賤!」沈奪難掩憤怒逼視著賈程程:「難道肖昆讓你死你也去嗎?」

說罷,沈奪上車揚長而去,賈程程怔怔地看著沈奪車遠去的影子,心裡有說不出的焦慮難過。

於阿黛集合好特別行動隊全體隊員,之後向陳安立正:「報告教官,隊伍集合完畢。」

陳安點頭說:「好。各位隊員,各位同仁們。被特派員任命為特別行動隊的政治教官之後,這還是我第一次與大家面對面交流。昨天特派員批評我這個教官名實不符,我深感慚愧啊。所以今天我抖擻精神,準備不負特派員的重望,認真地、積極地參與特別行動隊正在執行的每一項任務,每一個特殊使命。我知道,目前大家都奮戰在第一線,雖然沒有連天炮火,也依然是危機四伏,隨時有犧牲生命的危險。現在按我的要求,從第一排第一個秦江開始,向我彙報你們正在執行的任務……」

大家有些發愣,因為誰也沒見過陳安這樣精神煥發。於阿黛打斷陳安:「報告教官,沒有沈隊長的批准,任何人不得過問特別行動隊所執行的任務,這是命令。」陳安問:「誰的命令?」於阿黛說:「沈隊長的命令。」陳安一笑:「於阿黛,我問你,你應該執行沈隊長的命令,還是廖特派員的命令?」於阿黛說:「除非廖特派員親自布置,否則特別行動隊每個隊員都以執行沈隊長命令為己任。」陳安大喝:「胡說八道!」有人在隊列里回了一句:「陳教官,你嘴乾淨點。」又有人在後排說:「我們進軍校的時候,你還在為共產黨效勞呢吧。」這話引起一陣鬨笑。陳安臉紅了:「放肆!剛才那話誰說的?站出來!」於阿黛攔住他:「陳教官,不管誰說的那句話,是不是事實?既然此言不虛,陳教官惱怒又為哪般?常言道迷途知返回頭是岸,除非你認為你回頭投奔的不是岸!」

沈奪的車開進院子,遠遠地看見陳安正當著全隊人的面訓斥於阿黛,便駕車向他們衝去。陳安沒看見他,還在跳著腳嚷嚷:「於阿黛,不要以為受沈奪的賞識就可以輕視誰,告訴你,特別行動隊再特別也不能凌駕於教官之上,你記住了,不尊重我,就等於不尊重你自己!」沈奪的車剎在隊伍旁邊。陳安這才看見他,馬上說:「我的話說完了,解散。」說完,他匆匆跑了。沈奪下了車,隊員們沒敢走,看著沈奪。沈奪沒說什麼,只揮揮手:「解散吧。於阿黛留下。」

等大家都走了,沈奪才問:「陳安為什麼教訓你?」於阿黛說:「他讓我集合隊伍,之後讓每一個隊員向他彙報目前正在執行的任務,被我攔住。我說必須有隊長的許可,他很惱怒。」沈奪凝神不語。於阿黛看著他:「隊長……」沈奪的語氣里有點酸楚:「若沒有特派員的默許,他不會這樣放肆。」於阿黛低聲說:「那麼他必有讓特派員轉變態度的事情。」沈奪點頭,沉默了一會兒說:「於阿黛,如果你是特派員,在我和陳安之間,你會選擇依靠誰?」於阿黛說:「如果我是特派員,我會選擇依靠你。但是廖特派員很可能選擇陳安。」沈奪一愣,不知為什麼心裡有點亂:「為什麼這麼說?」於阿黛四下看了看:「因為陳安是喪家之犬,除了特派員他無以投靠。而隊長可選擇的可能性比陳安大得多,並且……廖特派員是個多疑的人。」最後這句話她幾乎是耳語。沈奪點頭:「情勢逼人,讓時間和事實說話,總勝於強辯。」於阿黛點點頭。沈奪說:「你把儲蘭雲叫來,說我找她。」

儲蘭雲很快來了,可她沒想到,沈奪只是說要教她射擊,並且馬上把她帶到了操場。沈奪教得認真,儲蘭雲舉著手槍卻是強咬牙忍著累和煩。

沈奪耐心地說:「你的視線要從槍的準星瞄出去,瞄向目標。千萬別哆嗦,穩中求准。」儲蘭雲終於支撐不住,把手垂下來:「我的胳膊都快折了。」沈奪一把撐住她的胳膊:「儲蘭雲,實彈訓練的時候,槍口只能朝向靶子,絕不能朝向任何一個方向。要知道,你手指頭一緊,子彈就會射出去,會出人命。」沈奪拿過儲蘭雲手裡的槍,下了保險。儲蘭雲問:「你不是答應把這支槍配給我的嗎?」沈奪有些猶豫:「這是槍,不是玩具,如果走火,後果不堪設想。」儲蘭雲有點嬌嗔地說:「可現在這麼亂,沒有把槍我也無以防身啊。再說,要是誰來暗殺我爸爸,我怎麼保護他呀。」沈奪笑了:「你以為,你能保護你爸爸?」儲蘭雲說:「總比沒有人保護強吧。」沈奪想了想,下了決心:「你一定要熟練拆裝過程,而且遇見事要冷靜,千萬不能隨著性子來。」儲蘭雲說:「我知道,記住了。」

沈奪把槍給了儲蘭雲,儲蘭雲非常高興,她反覆端詳著:「這把槍真漂亮。」沈奪說:「這把槍配給你了,同時也要交給你一個任務。」儲蘭雲興奮地說:「什麼任務?我一定會完成的。」沈奪放低聲音說:「你沒有感覺到陳安有變化嗎?」

儲蘭雲一提陳安就生氣:「還用你告訴我嗎?我早看出來了。看著這個不要臉的叛徒神氣活現的,真恨不得一槍把他打死。」沈奪說:「打死他你也要受軍法處置。蘭雲,人應該銳氣在胸,隱而不發。弄明白陳安因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神氣活現,就是我交給你的任務。」儲蘭雲失望:「這算什麼任務。」沈奪說:「做特工都是從小事做起的。別小看這個任務,你不一定能夠完成。」儲蘭雲果然上了沈奪激將法的當:「你太小瞧我了。其實,誰是真正的傻子呀。我不是沒有心眼,而是懶得跟誰用心眼,有什麼必要啊?這種雕蟲小技我根本就不屑一顧。你等著吧,不用到天黑,陳安肚子里裝的秘密就得讓我揭出來。」

肖昆來看儲漢君,拎著葯進了儲家。門口的特務眼上眼下打量著他。進了院子,院里已沒有了往日的乾淨利落,是一幅衰敗的景象。菊花早就謝了,一陣風吹來,花瓣滿地飛旋著。肖昆踏著花瓣走進去,直奔儲漢君的卧室。

靠在床上的儲漢君正起身費力地要拿水杯。肖昆進來,見狀忙把水杯拿起遞給他:「儲先生,我來。水涼了,我幫您換一杯。」肖昆把水倒了又換了熱的,遞給儲漢君。儲漢君接過喝著,喝完又遞給肖昆。肖昆扶他躺好:「程程早上不是來了嗎?她去哪了?」儲漢君說:「替我辦事去了。家裡沒人了,從早上到現在被我支使,忙得腳不沾地。」肖昆試探著問:「蘭雲……又去學英文了?」儲漢君:「說是去跟老師請個假,到現在也沒回來。肖昆,你坐下,正好家裡沒人。難得清靜,我跟你好好聊聊。」

肖昆坐在儲漢君床邊椅子上。儲漢君說:「現在你是唯一一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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