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章默美快步走到書房門口,伸手要拉書房門,卻又陡然止住。她的腦子裡又閃過她和肖鵬的那段對話:「你為什麼沒有跟著儲漢君?」「因為儲蘭雲對前一晚我沒打招呼就離開儲家有懷疑,她纏著我,不讓我出去。」「幸而我編不出你這樣的理由,所以才沒有漏過徐校長和儲漢君的密談。這件事你就忘了吧,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章默美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裡有道坎是逾越不過去的。她的耳旁還在響著肖鵬的聲音:「這件事你就忘了吧,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心情矛盾複雜的章默美正要轉身離去,何三順拍門的聲音再次響起:「開門啊。」章默美再次站住,她又發現自己無法與良心抗爭,一剎那間她一咬牙下了決心,轉身拉開書房的門。她一下子愣住了,肖昆就站在門口冷靜地看著她。章默美說:「你知道我站在門口?」肖昆點頭:「對。」章默美:「如果……如果我不拉開這道門,你也不拉開嗎?」肖昆平靜地說:「我不會讓你為難的,默美。」章默美心裡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肖大哥……」

何三順已經進門了,他大著嗓子在喊:「儲先生,我們來了。」

何三順的話讓章默美驚醒,她流露出焦慮和不安,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堅決地說:「肖大哥,哪兒也別去!你一定要聽我的。」肖昆點頭:「你什麼都別說了。趕緊回隊里,儲家的事兒,你一點都不知道。記住,要懂得保護自己,默美。」

一股熱流湧上胸膛,章默美感動地看著肖昆:「我知道了,肖大哥。」章默美轉身走去。肖昆再次熟練地檢查手中的勃朗寧手槍。

這時,儲漢君已聽見外面何三順的聲音,他焦急不堪,一把拎起痛哭流涕的陳安:「你給我站直了!從你當了叛徒之後你跪下多少次了?有你這樣的後人,我真是愧對祖先啊!走!」陳安慌亂地死死抓住桌子:「伯父,我不走!我不走!」

肖昆推門進來。陳安驚恐萬狀地看著肖昆。肖昆面無表情:「陳先生,你今晚哪兒也不去,放心吧。」儲漢君大吃一驚,鬆開陳安,陳安撒腿往外跑,何三順堵在門口,一把抓住陳安,把他揪進書房:「你給我進去!」何三順一步跨入,把一包衣服扔在地上:「姓陳的,趕緊換上衣服,別廢話!」肖昆說:「三順,陳安既然不願意,就改天再去吧。」何三順蔑視地看著肖昆:「怎麼?你又熊了?這回你該明白了吧,你肖昆,從開始到現在,就是熊包軟蛋一個。」他一把揪過陳安:「把衣服給我換上!」

儲漢君說話了:「三順,不要衝動。」他轉向肖昆:「肖昆,你……」肖昆說:「我想,祭祖雖然重要,但也必須陳安心甘情願才好。」

儲漢君意識到肖昆有話不好說,他拉起陳安:「你跟我來。」出門之前,他回頭說:「肖昆,有話……好好說。」儲漢君帶著陳安出去了。看著斜著眼睛蔑視自己的何三順,肖昆說:「三順,這件事暴露了,我們絕不能帶著陳安出儲家大門,那樣的話後果不堪設想。」何三順冷笑一聲拎起地上的衣服就要走。肖昆一把拉住他:「三順!」何三順惡狠狠地說:「你給我閃開。」肖昆仍然平靜:「我給徐校長打電話,讓徐校長來定奪。」何三順說:「少跟我耍花招,你敢動電話一下,我馬上崩了你。現在可沒人能救你!」肖昆說:「你能不能冷靜一點?」何三順:「怕死是嗎?」他一把拔出槍頂住肖昆的腦袋:「讓開!否則我現在就送你上西天。」肖昆痛心地說:「三順,你真是成不了大事!」

這話讓何三順一愣:「你還敢教訓我?」肖昆誠懇地說:「聽我一句,不要上了廖雲山的當。」何三順冷笑:「你少拿廖雲山嚇唬我。我只聽徐校長的。」他一把推開肖昆:「你可以縮在這兒當烏龜。我,必須把陳安送到指定地點。把這龜兒子送出上海,我眼不見心就不煩了。」他說罷走出。肖昆眼看事情無法挽回,只好說:「記住,一定說去祭祖!」見何三順頭也不回地走了,肖昆失望地跺腳。

何三順拎著衣服來到儲漢君的卧室。「儲先生,徐校長吩咐我把陳安送到江邊去……去祭祖。您知道,沒有廖雲山的允許,陳安不許離開上海。所以,只得讓他化化裝,矇混過關。」何三順把衣服扔在陳安身邊,陳安無奈,只好換上。

肖昆進來,看著根本無法說通的何三順,肖昆下了決心:「三順,我開車帶陳安走。」何三順不理他,喝斥陳安:「你給我快點聽見了嗎?」

儲漢君明白了一切:「三順,聽肖昆的安排。」肖昆說:「三順,我帶陳安走。祭祖之後,我就送他回來。」沒待何三順說話,儲漢君說:「三順,我馬上打電話謝謝徐校長。就聽肖昆的安排吧。」儲漢君轉向陳安:「祭祖之後,肖昆一定會帶你回來。」陳安將信將疑地看著儲漢君。儲漢君嘆氣:「去吧。」陳安這才哆嗦著點了點頭。

肖昆把何三順拉出來,低聲說:「三順,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話。但你必須按我要求做,如果你不想連累徐校長的話。」

這話讓何三順動容,他看著肖昆一言不發。肖昆說:「我帶陳安去江邊,你可以開車跟著我,別讓人發現了。三順,你會明白我沒有騙你。」不容何三順說話,肖昆帶著陳安向大門走去。暗處,章默美看著走出的肖昆,心情非常複雜。

儲家大門外,門前的燈突然滅了,一行人分別上了幾輛車。車分別向兩個方向開走。不相信肖昆的何三順跟在肖昆車後監視著他們的動向。

天格外的黑。在陳安眼裡,四周的黑暗中都隱藏著說不清的魔鬼。他驚懼不安地看著開車一言不發的肖昆:「肖、肖大哥……」肖昆不看他:「別緊張陳安,我們祭祖之後馬上返回上海。」陳安帶著哭腔,語無倫次:「我不是……我心裡是不想背叛黨的。我、我表面上假裝叛變了,可我心裡是想著暗中保護儲伯父,掌握廖雲山他們的動向……」肖昆笑了:「陳安,你在說什麼?有必要那麼緊張嗎?」陳安看著肖昆:「你、你……肖大哥……」肖昆安慰他:「陳安,你儘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如果不是儲家祖上有這個規矩,如果不是隊里不許你離開上海,咱們大可不必這麼偷偷摸摸地祭祖。」陳安仍然用驚懼的目光看著肖昆。肖昆心裡暗自焦急,又十分無奈。車子就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中開到江邊。肖昆停下車:「順利的話天亮之前咱們能趕回來。下車吧。」陳安無奈,只好跟肖昆下車。兩個人向江邊走去。

就在肖昆和陳安要上小船時,他們突然被駛來的卡車圍住。在明晃晃的探照燈下,肖鵬出現了,他冷冷地看著陳安和肖昆被押上岸。這時,遠處的何三順才知道肖昆並沒有騙他,他趕緊返回去向徐傑生報告。

徐傑生還在書房裡等消息,何三順嘭地推開徐傑生的書房門:「校長!大事不好,我上了廖雲山的當了!」徐傑生騰地站起來:「怎麼了?」何三順慌亂地說:「送陳安離開上海這事被廖雲山知道了。肖昆和陳安在江邊被廖雲山抓住了。」徐傑生臉色驟然變了。何三順說:「肖昆這個軟骨頭一定把事情全推在我們身上。」徐傑生沒說話。何三順問:「怎麼辦校長?」徐傑生冷靜下來,坐下:「肖昆和陳安在江邊被抓,廖雲山怎麼會把你放回來?」何三順說:「在儲家走之前,肖昆突然變了主意,說這事暴露了,要放棄送陳安走的計畫……」徐傑生眉梢一擰:「你沒聽?」何三順有點心虛:「我根本不信他的鬼話,我以為他又在耍花招。後來,肖昆說他送陳安去江邊,讓我在他們後面遠遠地跟著,誰知果然被他說中了。」

徐傑生火了:「既然當時弄不清肖昆說的是真是假,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你呀!真是太不成器了!」何三順聲音低下來了:「我是怕,萬一電話廖雲山派了人監聽,那咱們不是入了他的圈套?」徐傑生沉默半晌:「事已至此,只有以不變應萬變了。」

廖雲山推開陳安房門的時候,陳安早已經嚇軟了,看見廖雲山陰沉的臉,陳安膽戰心驚地站起來:「特派員,是肖昆和何三順拿著槍強迫我走的,求您相信我……」廖雲山笑了一下:「我沒說不相信你。不要緊張。」陳安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特派員,您對我恩重如山,我怎麼能辜負您?再說,我離開您,又能幹什麼去?共產黨能放過我嗎?我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是肖昆說動了儲伯父,一定要讓我離開上海……」廖雲山安慰地拍拍陳安:「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肖鵬一旁蔑視地哼了一聲。陳安看看肖鵬,肖鵬根本不看他。陳安說:「特派員,肖隊長,我向你們保證,無論你們讓我幹什麼,怎麼做,我一定完全按你們要求的辦,我完全無條件服從你們的命令。」

肖鵬對這個人又是厭惡又是痛恨,他冷冷地說:「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我讓你死,你去嗎?除非你願意死在我們面前,否則你就是巧言令色,口是心非。」廖雲山制止他:「肖鵬!」肖鵬不說話了。廖雲山看著陳安意味深長地說:「事實就是事實,並不是我們強逼你怎麼說怎麼做。畢竟,肖昆和你是在江邊被我們抓獲的,不是在儲家的客廳,你說是嗎?」陳安點頭:「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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