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廖雲山滿眼凶光,盯著肖鵬說:「儲漢君取消婚禮了?」肖鵬報告:「章默美說,昨晚儲漢君和儲蘭雲都是一夜沒睡,凌晨四點的時候,儲蘭雲去書房,答應嫁給陳安。儲漢君卻變卦了,他說……」廖雲山問:「說什麼?」肖鵬說:「他說,慶幸自己還沒有為私慾放棄良知……」

廖雲山把手裡拿著的書啪地摔在桌子上,一言不發。肖鵬接著說:「我當時覺得,儲漢君這麼出爾反爾必是有人做了工作……」廖雲山看著肖鵬沒說話。肖鵬說:「可章默美彙報說,只有韓如潔來過儲家,痛罵儲漢君之後揚長而去。其他人……都沒有來過。也沒有過電話交談。」

廖雲山又把書拿了起來:「哼,這件事先不要理他。上海仍是我們的天下,我倒要看看他儲漢君到底要幹什麼。」

晨霧還未散盡,肖昆匆匆趕到儲家。看著獨自在書房壁爐前燒書稿的儲漢君,看著一夜白頭憔悴不堪的老者,肖昆十分心痛地叫了一聲:「儲先生……」一時,他也不知說什麼才好。

儲漢君慢慢把稿紙扔進壁爐說:「是程程讓你來的?」肖昆點頭。儲漢君說:「我心意已定,不能以犧牲蘭雲一生的幸福做代價挽救陳安。我決定放棄婚禮,我已經做好最壞的準備了。」肖昆沒說話,看著儲漢君燒稿紙。儲漢君接著說:「肖昆,儘管如此,並不意味著我放棄最初的理想,我仍要留在上海,等待最後的結局,順應天意,無論這個結果是什麼。」見肖昆仍沒說話,儲漢君抬頭看肖昆。肖昆張口了:「這樣的話,意味著陳安生還無路。」

儲漢君的心像被狠狠戳了一下。

肖昆說:「其實我明白您的心思,在您的心裡,蘭雲和陳安都是您的親生骨肉,舍掉哪個都會讓您痛徹心扉。儘管我不能接受陳安,但我理解您的感情。」儲漢君悲哀地說:「他命當如此,與其苟且偷生,不如……」他說不下去了,低頭繼續燒稿紙。壁爐里的火苗飄浮不定,濃煙一股股地噴出,把書房搞得令人難以忍受。肖昆一字一句地說:「我想了一個辦法,把陳安送出上海。」儲漢君猛地抬頭看肖昆。肖昆說:「我一定要把您從這種尷尬恥辱的境地里解脫出來。只要陳安離開上海,廖雲山的陰謀就落空了。我向您保證陳安的安全。」

儲漢君感動得有些哽咽:「肖昆……」肖昆說:「但這個計畫必須要得到徐傑生的支持。」儲漢君看著肖昆,點點頭。不用多說什麼,兩個人心照不宣。

這天的晚上,儲家好像已經恢複了平靜。餐廳里燈火通明,章默美利索地幫著傭人上菜,剛擺放整齊,賈程程拉著儲蘭雲進來了。章默美忙討好地招呼:「蘭雲,今天廚房特意為你做了你愛吃的魚。」儲蘭雲不說話,坐下就吃。儲漢君也進來了。章默美忙迎上去:「老爺。」

儲漢君的心情看上去有些好轉。他看看三個姑娘,感慨地說:「咱們一家人好像很長時間沒這麼齊全地吃飯了。都坐下吧。」

大家都坐下了。雖然飯菜熱氣騰騰,但氣氛並不好。章默美幫儲漢君盛飯,遞給儲漢君。儲漢君說:「我要一半就行了。」章默美只好又挖出一半飯遞給儲漢君。

賈程程給儲蘭雲夾了一筷子菜說:「吃吧,你好幾天都沒正經吃飯了。」儲蘭雲卻放下了碗說:「爸爸……」儲漢君抬頭:「嗯?」儲蘭雲問:「我們以後怎麼辦?」儲漢君說:「以後再說以後的事,吃飯吧。」

儲蘭雲不再說什麼,拿起筷子慢慢吃起來。章默美觀察著儲漢君,在心裡掂量著儲漢君的話。儲漢君顯然沒有心思吃飯,草草吃了兩口便放下筷子說:「你們慢慢吃吧,我有點事要處理。」儲蘭雲站起來說:「爸爸,你還沒吃幾口哪。」儲漢君往外走說:「餓了我再過來吃吧。」

看著儲漢君剩下的半碗飯,章默美若有所思地說:「老爺是從來不剩飯的。」儲蘭雲和賈程程都沒說話,三人各懷心事,默默吃飯。章默美憑著經驗斷定,儲漢君今晚會有活動。這活動是什麼,她還不能猜測出,但是,否定了婚禮的儲漢君能沒有什麼安排和打算嗎?她不動聲色地把飯吃完,又自然地幫著傭人收拾碗筷,而她的心,卻全都在書房裡。

果然,八點多鐘,儲漢君穿著整齊從書房出來,向院門口走去。章默美端著東西佯裝碰上儲漢君說:「老爺,您出去嗎?」儲漢君點頭說:「嗯。程程走了?」章默美回答:「剛走。」儲漢君說:「我一會兒就回來,要是沒事,今晚別回去了,陪陪蘭雲吧。」章默美應道:「我知道。」

儲漢君匆匆走出大門,章默美馬上轉身直奔客廳,拿起電話向肖鵬彙報。可是,肖鵬不在。章默美急得滿身是汗。她放下電話匆匆出了客廳,正聽見儲蘭雲在喊她:「默美——你在哪?」

章默美聞聽不敢回聲,快速向大門跑去。章默美跑出大門,儲漢君的車已經開走。看著紅色的尾燈,章默美匆匆跑向街拐角。一輛軍用吉普停在路邊,裡面的特務正打瞌睡,章默美打開車門,一把拉開特務,特務一驚。章默美亮出證件說:「快下來,我有急事。」

特務趕緊下車。儲漢君的車已不見蹤影,章默美駕車向剛才看見儲漢君車影的方向追去。在一個十字路口,紅燈亮了。儲漢君的車速度放慢,然後停下。章默美的車追來。看見儲漢君的車,章默美鬆口氣。儲漢君的車啟動,接著疾速前行,章默美掌握跟蹤距離,熟練地不遠不近地跟著。

兩輛車一前一後地轉了幾個彎,在一棟僻靜樓前停下,儲漢君獨自下車,匆匆進了樓里。他的車開走了。章默美把車停在角落裡,趕緊下車,看見樓門楣上的匾額寫著「蘭亭公寓」。左右觀察無人,章默美快速進了儲漢君進的樓門。

樓道里一片漆黑,章默美輕輕上樓,看見樓梯斜對面一間屋子的門縫透著光。正當章默美向這個透出光亮的門口走去的時候,她被人一把捂住嘴。章默美一驚,正要有所動作,肖鵬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語:「別出聲。」

章默美鬆了一口氣。肖鵬鬆開章默美,兩人輕手輕腳地隱蔽起來。不多時,又傳來人上樓的聲音,近了,看清是徐傑生和何三順。章默美心中暗驚,看肖鵬,肖鵬目不轉睛地盯著徐何二人。二人進了透著亮光的房間。肖鵬馬上輕輕靠近那個房間,章默美跟在肖鵬後面。

徐傑生一進屋,儲漢君馬上迎上來說:「徐校長。」徐傑生拱手說:「儲先生,什麼事這麼緊急,又這麼神神秘秘的?」儲漢君:「請徐校長坐下詳談吧。」徐傑生坐下。儲漢君說:「你知道,我的宅子附近儘是暗哨,不方便請徐校長去家裡,只好出此下策,還望見諒。」

徐傑生說:「哪裡的話。以儲先生的為人,這麼做一定是萬不得已。儲先生有話請說吧,不要客氣。」儲漢君嘆口氣說:「我家門不幸,出了陳安這樣的逆子。我確實是萬不得已,也懷著萬分羞愧的心情,想請徐校長幫我一個大忙。」徐傑生沒說話,看著儲漢君。儲漢君略停一下:「我想偷偷地把陳安送出上海。」

儲漢君話一出口,徐傑生暗吃一驚。門外偷聽的肖鵬和章默美也同時一驚。

儲漢君看著徐傑生說:「我知道,這個想法一定是讓徐校長瞠目結舌……」徐傑生說:「儲先生太衝動了吧。嚴格地說,不是我瞠目結舌,而是儲先生異想天開啊,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儲漢君點頭說:「我知道難度很大,但也不是一點可能沒有。若不是逼到這個份上,我豈能厚著老臉來懇求徐校長。」

見徐傑生不說話,儲漢君接著說:「事在人為。我想……還是有一線希望的。」徐傑生低聲問:「儲先生只是有這麼個設想,還是有了詳細的計畫呢?」儲漢君說:「應該說有了比較周密的計畫。」徐傑生點頭說:「願聞其詳。」儲漢君猶豫了一下說:「徐校長只要想辦法把陳安從特別行動隊送到江邊,其它的事就不用管了,我都有安排。」徐傑生盯問:「什麼安排?」儲漢君說:「有人幫助我把陳安送出上海,應該說把握比較大。」

徐傑生笑了一下:「論做學問,我不及儲先生萬一;但是若論暗渡陳倉……」徐傑生沒說下去,儲漢君悲哀地說:「我知道。我也理解徐校長的擔心。陳安……是個不可靠的人,一旦出問題,會牽累他人。」儲漢君話一說透,徐傑生不免有些尷尬說:「儲先生誤會了。不過,我還是想知道儲先生到底怎麼把陳安送出上海。」

沒待儲漢君說話,肖昆從裡屋出來了:「徐校長,只要陳安能從特別行動隊出來到江邊,剩下的工作就由我來完成,我親自送陳安離開上海,我向您保證,一定萬無一失。」

看見肖昆現身,徐傑生和何三順都吃了一驚。何三順看見肖昆如仇人相見,出口不遜地說:「你?!就你肖昆這麼個貪生怕死出賣朋友的小人,你也好意思在我們面前裝好漢?見你的鬼去吧!校長,走!」徐傑生低喝:「何三順,閉上你的臭嘴!」何三順收聲不再說話了。

徐傑生站起來說:「儲先生,你的想法我知道了,我考慮考慮再給您答覆吧。」儲漢君點頭說:「謝謝徐校長了。其實,徐校長能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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