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污濁的空氣瀰漫著,彷彿有人在這屋子裡打了一宿麻將。陳安焦急地在屋裡踱步,坐不是站不是,恨不得把自己的感覺器官統統封閉起來。他在等待廖雲山。門終於開了,出現在門口的卻是肖鵬。陳安不禁大失所望,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肖鵬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很失望對嗎?」

陳安只好掩飾:「啊……不是。」

「不是?」肖鵬坐下:「你要單獨面見廖特派員,什麼事?」

看著肖鵬冷冷的眼神,陳安心裡一動,說:「啊……我已經給武漢發報了,通知他們303沒來接頭,武漢方面接到電報一定會立即催促303,因為那份絕密文件對爭取儲漢君來說至關重要,我相信,303一定會跟我接頭。」

陳安說完看著肖鵬。

肖鵬也看著陳安:「就這些?」陳安點頭:「對。」肖鵬的眼睛卻似乎洞穿一切:「你撒謊。」

陳安不敢看肖鵬的眼睛,他躲開肖鵬的眼神。

肖鵬輕蔑地冷笑:「要想騙過我,你今生今世是不可能了。說。」

狡猾的陳安一聽這話,馬上改口:「我是沒說實話……我有種不好的感覺,也許共產黨已經知道我被捕,我擔心303不會跟我接頭。」

肖鵬:「為什麼?儲家喪禮有人來威脅過你?」

陳安馬上否認:「沒有。」

肖鵬:「那你的擔心從何而來?」

陳安:「我剛進儲家,隨後便跟來一個老媽子的女兒,叫章默美,她整天盯著我,我懷疑……」

肖鵬打斷他:「你不用懷疑,我現在就告訴你,章默美是我的手下,她被派到儲家,就是盯著你,看你敢不敢耍花招。」

陳安:「可是,可是她偷偷翻我的箱子。」

肖鵬突然話鋒一轉:「這話有必要非跟廖特派員說嗎?」

陳安支吾著:「廖特派員跟我岳父有交情,我期望能得到他的饒恕。」

肖鵬思索著站起來:「不管你出於什麼理由撒謊,這一次,我饒了你。我告訴你,你的擔心不是沒有可能,你要明白,你的命已經有一半在閻王爺手裡攥著,只有完全配合我的指令,才有生的希望。」

陳安老老實實地答應。

肖鵬:「你馬上回儲家繼續等待。不管是什麼結果,這個結果很快就會水落石出。」他把臉一綳,威脅道:「我警告你,如果再敢越過我直接去找廖特派員,我就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肖鵬說完走了。陳安擦了下額頭的冷汗,心裡一個勁兒打鼓。肖昆和肖鵬可是親兄弟!他的未來到底是福是禍,陳安只覺得一片迷茫。

肖鵬在回隊的路上也在琢磨陳安。陳安的突然約見,顯然是有話要說,而且,見了肖鵬之後,他並沒有說。這是為什麼?他有什麼要瞞著我?肖鵬一時也想不明白。他更想不到的是,還有一件事在等著他。

一進軍校的門,特務就向他報告,特派員找。他立即趕到廖雲山的辦公室。一進門,廖雲山就把兩張紙推到肖鵬面前:「你看看這個。」

肖鵬仔細看著,大吃一驚:這是肖昆的發貨單和特別通行證。他難以置信地說:「這、這是發往共軍解放區的違禁藥品。」

廖雲山擺出一副惋惜的樣子:「生意做得大,膽也跟著大起來,這件事……肖昆跟你說過嗎?」

肖鵬搖頭:「沒說過。」

廖雲山拿起徐傑生簽發的特別通行證:「這批貨是徐傑生簽發的特別通行證發出去的。由此看得出,肖昆跟徐傑生的關係非同一般,他們的關係你知道嗎?」

肖鵬覺得有冷汗在後背上流:「不知道。我們三年沒在一起了,這次回來,還沒有坐下來好好談談。」

廖雲山沒說話。

肖鵬小心翼翼地叫道:「特派員……」

廖雲山的表情飄浮不定:「你知道這是什麼罪嗎?」

肖鵬盯著廖雲山,「是死罪。肖昆怎麼能如此糊塗。」

肖鵬似被狠狠一擊,直挺挺地坐在廖雲山對面椅子上。

廖雲山嘴角浮起一絲不易覺察的笑紋,他很欣賞自己營造的效果:「肖鵬,這件事我不會公事公辦的,我也不會袖手旁觀,因為肖昆是你哥哥。」

肖鵬如瀕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特派員,肖鵬願意粉骨碎身報答您。」

廖雲山沉吟片刻:「這件事還要看徐傑生的態度。你先去吧,先不要告訴肖昆。」

肖鵬感激涕零地出去了。

廖雲山拿起電話撥號,沒有人接。樓道里傳來搬東西的聲音。副官進來:「報告。徐校長到。」

廖雲山站起來:「外面是什麼聲音?」

徐傑生進來,接過話:「聽說你給我調了間辦公室,我就決定搬過來了。」

廖雲山笑:「你還真是心急。我本來準備好好給你裝飾一下。」

徐傑生:「行武出身的人,哪裡有那麼多講究,就用舊的了。廖特派員這麼關心,我也不能得寸進尺。」

廖雲山裝聽不出徐傑生的話中話,換個話題:「群生,來得正好,我有事跟你商量。」徐傑生坐下,冷眼看著廖雲山不說話。廖雲山:「前方最新戰報你看到了嗎?」徐傑生點頭:「看到了。」廖雲山:「你怎麼看?」徐傑生一笑:「我的態度對你重要嗎?我的態度於事有補嗎?」廖雲山正色:「為什麼沒有?你徐傑生是抗日名將,當年讓日本鬼子望風而逃,你是黨內除了總裁,唯一被外電稱為中國軍事家的軍人,你的看法怎麼會沒有價值?」

徐傑生不想和廖兜圈子:「你要跟我談的,不是誇讚我的事吧?」

廖雲山:「誇讚也是發自內心,如果沒有這種敬佩,我還真說不出讓我自己肉麻的話。」

徐傑生哼了一聲。

廖雲山拿出一份密件:「前線不斷潰敗,總裁調你前線赴任。」

徐傑生接過密件看著。

廖雲山故作推心置腹地說:「正是國家危亡之時,群生,這倒是化解你和總裁之間齷齪的好機會。」

徐傑生放下文件:「我和總裁之間向來坦蕩磊落,何來齷齪?倒是怕有的人假公濟私,打著一心為公的名義排斥異己。」

廖雲山有點掛不住了:「這話說得有點欠考慮吧?」徐傑生:「難道不是嗎?」廖雲山冷笑:「哼,那麼你說,如果某人有通共之嫌,這異己我該不該排斥?」

徐傑生:「如果我徐傑生真有通共之嫌,你能忍住不報?還為我積極斡旋?恐怕此時不僅人盡皆知,我也早已經身首異處了。」徐傑生站起來:「國家危亡之時,我徐傑生定當全力以赴報效國家。只是這些年遠離前線戰場,我身體欠佳實在愛莫能助。我會親自赴南京向總裁當面秉告。」

廖雲山也站起來:「等等。」

要走的徐傑生站住,看著廖雲山。

廖雲山把話挑明了:「有一批從上海發出的絲綢被扣,裡面實際是發往共軍解放區的違禁藥。」他把特別通行證扔在桌上:「總裁十分震怒,責令嚴查不怠。這批貨是你簽發的,到目前為止,這件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本來,我勸你赴任前線,就是想借這個機會把此事一筆勾銷。現在你是非逼得我上呈總裁,陷我於不義。」

徐傑生的臉色黑了:「終於亮出你的殺手鐧了。」

廖雲山:「當然,也有可能你並不知道貨品真實內容,被肖昆騙了。如果是這樣,此事就與你毫無關係,我自有辦法處理。」

徐傑生冷冷看著廖雲山:「先用借刀殺人之計,借我之口殺了肖昆。然後再給我一個回馬槍?哼,可惜呀廖雲山,我對你的為人太了解了,你那一套高明手段在我這吃不開。我明確告訴你,這批貨是我讓肖昆發的,一個人如果眼看著自己的家人鄉親死於瘟疫無動於衷,那就禽獸不如!你盡可上呈總裁,我敢做自然敢當。不過,廖雲山我也要問問你,你打死韓光,蒸發貼身警衛丁副官和南京來的隨從隱瞞不報是為哪般?這件事,我若不查個水落石出就不會離開上海!不信,咱們就試試看!」

徐傑生給了廖雲山一記悶棍,然後推門而出揚長而去。廖雲山惱羞成怒,把特別通行證狠狠摔在桌子上。

徐傑生走了,肖鵬重又回來:「特派員。」

廖雲山把門關上:「肖鵬,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肖鵬呆住了。

廖雲山故作心情沉重的樣子:「果然不出我所料,徐傑生把所有責任都推到肖昆身上。」

肖鵬:「他、他怎麼說?」

廖雲山:「徐傑生說,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是肖昆自己買的特別通行證。」

肖鵬如五雷轟頂,臉上的表情凝固了。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肖昆這個哥哥,其實有著自己都說不清的感情。

廖雲山觀察著他:「如果真是這樣,我亦愛莫能助了。可是……我懷疑這其中有詐。」肖鵬急忙說:「您說。」廖雲山:「經查實,這批葯是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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