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路之五

黑暗不知持續了多久,唇上的觸感也在不斷加深。

有一瞬間,蘇禮以為是夢境或幻覺,手腕下意識想要掙扎,卻被人更用力地摁回牆面。

他的右腿還抵著她的,肌膚摩擦感透過面料傳出。

她大腦一片空白。

黑暗不知持續了多久——或許只有一分鐘,大廳和室外燈光亮起,程懿也從她唇上退開。

視覺有些遲鈍地,遲遲難以聚焦,只能看到今晚無邊的夜色,濃雲裹挾著星光。

她看著程懿,想說話,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

半晌後,蘇禮這才伸出手指,蹭了一下他的唇角。

程懿喉結滾了滾,垂眼看她。

蘇禮後知後覺地收回手指,解釋道:「口、口紅沾上去了……」

說完她自己也是一怔。

這是什麼糟糕的發言……

好在陶竹終於趕來,解救了這難以言明的氣氛。

陶竹在草坪上來迴旋轉,四處尋找:「蘇禮?蘇禮人呢?!你們看到蘇禮了嗎??」

蘇禮掩唇輕咳兩聲,這才從角落裡走了出去,「我在這兒。」

「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啊?」陶竹也沒真的想讓她解釋,抱怨了句就轉移重點,「你知道今天什麼日子吧?趕緊走,車在外面等著了!!」

就這樣,還沒來得及回身說句再見,蘇禮就被陶竹風風火火拖出了舞會,坐上了車。

上車後她還有點魂不守舍,陶竹一掌拍來,「喂,你發什麼呆,不會忘了今天是我生日吧?」

「這哪敢忘,」她立刻狗腿地挽救這段友情,「禮物在我出門前已經放你枕頭底下了。」

「這還差不多,」陶竹翹起了腿,「安安已經在包間里等著我們了,走吧,先去唱歌!」

陶竹是壽星,也是麥霸,唱完歌后她們又玩了整整一天,回到寢室時,已經筋疲力竭。

蘇禮洗完澡,強撐著揉了揉太陽穴,翻開擱在一邊的本子。

陶竹:「你不休息嗎?」

「明天辯論賽,我得順一下思路。」蘇禮說。

「對哦,」陶竹瞬間彈了起來,「明天就辯論賽了,我怎麼搞忘了!」

「怎麼樣,準備得還充分嗎?」

「反正該準備的都準備了,」蘇禮翻著本子,「剛還和社長討論了一番。」

陶竹打了個呵欠:「說來我聽聽。」

「辯題是……追逐一個不可能的人是幸福的,」蘇禮以手支頤,「所以要從幸福感的點切入,首先是成就感帶來的幸福感,還有寄託,以及精神力量,還有追逐中帶來的自我提升。」

無數畫面在腦海中交相閃過,拼湊成程懿的臉。

頓了會兒,蘇禮才繼續說。

「而且……既然是不可能的人,那就是由你自己掌握開始和結局,不需要和任何人報備,一切決定權在於自己,沒有心理負擔。」

陶竹想了想:「嗯,這麼說也是。」

陶竹又側身剝了顆花生,邊吃邊說:「看來實地調研還是有用的,和程懿的這一個半月你學到挺多啊。」

她沒說話。

陶竹彷彿看穿她內心想法似的,問她:「話說回來,你們之間也是這樣,決定權掌握在你自己手上。那辯論賽結束之後呢,你打算怎麼辦?」

蘇禮的腦袋緩緩下滑,最後完全枕到手臂上。

她說,「我也不知道。」

當初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覺得反正也是不可能的人,那麼不管她做什麼都是她自己的事,開始或結束,也是她說了算。

反正不可能這三個字,不就代表他像某棵樹一樣,絕不會被動搖嗎?

突然,陶竹又湊了過來。

「我還沒問呢,我去舞會找你的時候你到底在幹嘛啊,我剛突然反應過來,你後面是不是還站著程懿啊?」

……

蘇禮看了陶竹一會兒,決定起身去廁所:「……沒什麼好說的,沒事兒。」

最後又被陶竹堵在洗手台,幾番斡旋後,被迫交代了實情。

陶竹聽明白後瞬間捂住嘴唇:「他親你了?!?」

「你小點聲!」蘇禮踢她腳尖,「安安睡了啊。」

或許是不想表現得太沒見過世面,陶竹整整衣領,咳嗽兩聲。

如同前輩一般地開口道:「害,不就是親一下嗎,算什麼?舞會十二點的時候關燈,舞伴就是可以接吻,這不是常識嗎?」

蘇禮:「哪裡來的常識?」

她怎麼不知道?

「就……大家心知肚明的啊。」說到這裡,陶竹又綻放出異常八卦的笑容,「感覺怎麼樣?」

???

這是重點嗎?

蘇禮懶得理,繞過陶竹直接上了床。

結果熄燈沒過十分鐘,她聽到下鋪的陶竹悠悠嘆息。

「為什麼我過生日,跟帥哥接吻的卻是你。」

蘇禮:「……」

第二天,辯論賽順利結束,出場時她遇到社長,二人聊了兩句。

今天難得出了太陽,日光蔓延灑向階梯,邊角處有金色的絨光。

沒走兩步,她看見台階下站著的人。

「看來有人在等你,」社長的語氣有點八卦,聳了聳肩,「先走嘍。」

蘇禮雙手還放在口袋裡,就這麼快步跳下台階,站到程懿面前。

四目相對,有一剎那的空白。

蘇禮忽然反應過來什麼,指指身後的大會堂:「你不會也是看完比賽出來的吧?」

程懿垂下眼瞼,頷首道:「嗯,看完了。」

「過去說,」蘇禮昂首示意前方,「早上沒吃東西,我好餓,去買點關東煮。」

挑選關東煮的時候,程懿就站在她背後一言不發。

蘇禮率先開口,蘊著笑意:「那你應該看到我贏了啊,怎麼不祝賀我?」

想想她又補充說:「畢竟是這麼難贏的辯題……」

他的聲音卻驟然響起。

「我是你的那個不可能嗎?」

頭頂的背景音樂彷彿也跟著停了片刻。

她知道他是什麼意思,關於這點,也從沒想過瞞他。

蘇禮抿抿唇,說:「……嗯。」

她回身去看程懿的表情,但並不能夠看個明確。

他眼底有不停翻攪的漩渦,面上卻仍舊沉著。

或許是她想多了,面前這個被全票通過的、校內外響名的「不可能的人」,應該也不會在短短一個半月就被她動搖。

這怎麼可能。

「當時也是沒有辦法,想到學長你有那麼多追求者,應該是很有魅力的,」蘇禮聳了聳肩,「肯定也很有被追逐的價值吧,所以就試了試。」

恰巧有人推門進來,程懿側身避讓,只留給她四分之一的側臉。

她仍舊是笑著的表情,唇角弧度柔和,像是婉轉的嬌嗔:「所以很多話也是開玩笑的啦,學長應該不會當真吧。」

蘇禮轉回身,小丸子落到盒底的那一刻,聽到他沙啞的嗓音。

「當真了。」

蘇禮驀然抬眼。

程懿垂下眼,又重複一遍:「我當真了。」

她眼瞼顫了顫,「哪句?」

「全都。」

……

頭頂不知道播著誰的歌曲,是輕緩而悠揚的旋律。

蘇禮付完款,程懿轉身就往外走,她手裡端著帶湯的關東煮,費了好大力氣才追上。

跑了兩步,她也開始口不擇言,對著他的背影難以置信道:

「一個吻給你當報酬還不夠嗎?!」

似是想到那天的舞會,他腳步頓了頓,但旋即,卻走得更快。

她舌尖抵住上顎:「那可是我的初吻。」

腳步停了。

蘇禮:?

需要這麼真實的嗎?

他就站在原地,等她慢吞吞走來,這才側身問:「真的?」

「真的啊,還不信嗎?」她試圖闡明這件事對雙方的利弊,「所以你又不是完全沒好處——」

「不夠。」

他突然打斷,在她錯愕的目光中開口:「這點好處不夠。」

這還不夠?

蘇禮開始加碼,「我不用你對我負責。」

穿廊而過的風中,他的衣擺被吹得獵獵作響。

所有畫面像是被凝結成琥珀,融化成小小的一顆。

程懿的那句話經久不散,像是自帶回放功能——

「我要是想對你負責呢?」

……

直到蘇禮走到寢室樓下,還是沒從剛才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這是什麼意思?不是不可能嗎?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或許她的出神太過明顯,面前被雙手晃了下。

蘇禮抬頭:「社長?你怎麼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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