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程懿把她送回家的。
蘇禮沒有同意,但也沒有拒絕,下車時,仍舊禮貌而客套地說了句謝謝。
她已經能適應沒有他的生活了,少了他,世界彷彿也沒有因此就缺出一個巨大的窟窿。
她一直信奉,有愛情當然更好,但沒愛情也可以活得很漂亮。
此刻的程懿對她來講就是這樣,早已無關恨或不恨,糾結那些沒有意義,他向來不做對自己無益的事情,因此參加綜藝肯定也是為了什麼,只是順帶對她好,如同只是為了表達自己曾經的抱歉。
況且這份好還真假難辨。
如果非要說,男人現在對她來講,就是一個無定義的合作夥伴。
這份合作會讓大家都受益,因此進行下去。
等到合作結束,關係自然也就解綁。
像到站下車,沒有人下車後還要回頭糾結以後還是不是會再搭上那一輛。
更何況乘坐時還險些遇上爆破,若非那車解決了安全隱患,否則根本就不會列入她的再考慮名單。
那天,黑色賓利獨自在她家樓下停了一整夜。
送走她後,程懿便沒有再動一下,只是目送她刷門禁、上電梯,想著什麼時候電梯應該抵達,而她又在哪個時刻回家。
她把這個綜藝當工作,他知道。
但就像曾經的她一般,他還是難以避免地傾注感情,即使明明知道盡頭或許是一場空般的徒勞,最終什麼也得不到。
但為了那一秒鏡花水月的極致絢麗,仍然選擇義無反顧地奔往。
能看到她對他笑一笑也好,哪怕只是假的。
綜藝最開始找到他,壓根沒什麼資源置換,是製作人反覆表示喜歡他和蘇禮的互動,如果他願意,可以提要求,只要節目組能做到。
但他最終什麼要求也沒有提,什麼合作和資源都沒談,只有一個訴求,如果對方確定下來是她,他就參加。
他也是那時候才發現,自己很矛盾。
他向來是殺伐果斷的人,對的事繼續做,錯的事也當對的去做,總之只要能贏,萬事對他來講沒有對錯。
可唯獨遇到她之後,開始舉棋不定。
想找她,又怕打擾她,但當機會來臨,他卻無法說服自己放開手。
參加這個所謂的綜藝沒有任何好處,他一早就知道。
鏡頭都沒幾個的素人CP,影響他工作,壓縮他的睡眠和工作時間,一定程度上透支他的私人生活,無法時刻掌控全局,偶爾還要受制於人。
從來都是別人配合他,哪裡會有他配合別人這種事。
在明知毫無利益的情況下,他會來,只是因為她在。
哪怕知道她的配合出自於一場「戀愛綜藝」,知道有些話只是場面之中的謊言,他卻一秒也沒想過要掙扎,只是理智而又不清醒地,看著自己逐步沉淪。
只因為偶爾在氣氛的加持下,會營造出一種她很愛他的錯覺。
——因此,哪怕是假的,也很值得。
如果陳夜淮知道他此刻的心理活動,大概要罵上一句自欺欺人吧。
他程懿有一天做事竟然也會不計較得失,只為順理成章地見她一眼,和她靠近一些,聽聽她的聲音,走過她會走的路。
訂婚之前,他並不覺得愛情與計畫無法並行,計畫已經醞釀了二十多年,從幼時就變成梗在心中的一個結。因此當時對她,即使是帶著真心,也總難以避免地夾雜著目的性,因為從沒動過心,不清楚有些事原是犯了大忌。
當面臨抉擇,二者只能留下一個時,他才恍然發覺,原來她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年少時就背負在肩上的東西,背了太久,竟然忘了,也是可以卸下的。
只是風霜雪雨,很多東西已經和皮膚長為了一體,撕下來時帶著剝皮抽筋的痛楚,以及再也無法繼續完成的遺憾。
從前她真心,他卻摻著假意;
如今他真心,卻換她假意。
終於還是輪到他來承受這一切,感受她當時的感受,體會她那時孤注一擲的心情。
只可惜她會有結局,他卻未必。
但這次,無論結果如何——
他不想再用技巧,希望送給她的,是一顆完整、純粹的真心。
周六晚上,是《巔峰衣櫥》的拍攝。
當天上午蘇禮也有行程,要給《初吻日記》拍一組宣傳照,和一支冠名商的小短片。
初吻第二季官宣之前,嘉賓們都是分開拍宣傳照的,後來明星補拍了雙人的,素人卻始終沒有。
大概節目組原本只是打算用素人來充數,卻沒想到蘇禮這對意外熱門,便想著也給素人造造勢。
蘇禮到的時候,前面那對素人的拍攝正進入尾聲。
值得一提的是,好像除了她,剩下的兩組素人CP全都有了真感情,私下也經常約會,甚至有一對好像還見了家長。
因此他們互動起來便格外親密,擁抱是家常便飯,甚至還親了臉頰。
前一對的女方有過幾個月的模特經歷,因此表演毫不怯場,甚至還自己加了很多動作,整個人樹袋熊一般掛在男方身上。
蘇禮心情複雜地咬了咬下唇。
「拍完了,下一對,」攝影師低頭看了看名單,「許欣和胡原是吧?」
攝影棚內卻遲遲沒人應聲,副導演哎呀了一下:「他們好像堵在路上了,慄慄,要不你們先上?」
「嗯,好。」
蘇禮也沒想太多,直接走到了聚光燈下,理了理頭髮。
程懿很快也理著袖口走來,帶著一如既往的沉木香氣。
攝影師在等待期間看了眼資料,心裡有譜了:
製片人跟他說過,許欣和胡原是現實情侶,已經談了三年戀愛,非常穩定,是為了參加綜藝才假裝的不認得。
所以拍攝時沒什麼禁忌,可以親密一點。
看著面前的人如兩根竹竿般立著,攝影師有些不悅地皺起眉:「站著幹嘛,男方坐在女方後面。」
嘉賓名字太多,不好記,他一般都直接按性別叫,不會錯。
聞言,蘇禮在地上坐下,程懿也坐在了她的身後。
攝影嘖了聲:「隔那麼遠幹嘛,後面的抱腰啊,前面的仰頭靠男朋友懷裡。」
蘇禮:!
這攝影師對姿勢要求這麼高嗎?
她沒動,程懿也遲遲沒動。
攝影師催促:「沒聽明白嗎?靠懷裡這個動作是很難嗎??」
他就搞不懂了,是剛吵完架還是怎麼的,這麼簡單的動作都不想做,搞得他越發想把這彆扭的二人給捋直了。
程懿垂眼,覺得以二人目前的關係,這樣做似乎不太尊重,蘇禮也沒表現出同意的意向。
於是男人略作思忖:「換個……」
話沒說完,蘇禮搖頭說了聲「沒事」,向後仰了仰,拽住男人的手環過自己腰間。
這攝影師看起來挺暴躁的,她還是別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了。
少女的後背猝不及防貼了上來,腰肢纖細,發間帶著淡淡的雛菊香氣,半靠在他左胸膛上,手指還緊緊攥著他的。
忽而有一瞬間的口乾舌燥,心跳也亂了章法,失而復得的感受太過美好,哪怕只存在這短短几秒,也足夠讓人心甘情願沉溺。
程懿喉結滾動,思緒有剎那空白。
好像有什麼的跳動聲愈來愈大,猛烈如鼓擂,怦然作響,循環不斷。
蘇禮靠在他左胸腔,好像也聽到了什麼不對勁的,轉頭奇怪地垂眸看了眼,但很快又轉了回去。
緊接著,閃光燈和咔嚓聲在棚內響起。
「女生笑一下——誒對,再笑,稍微真摯點兒——」
「男方也稍微看看鏡頭吧!看女朋友幾張就夠了,一直看是什麼意思?!剛剛還對著那邊發獃,是我站的還不夠高嗎???」
……
這攝影師要求太高,好不容易結束了背後抱這一組,蘇禮覺得自己的蘋果肌已經僵了。
攝影機一放下,來不及和程懿分開,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斂笑容,恢複成平時正常的表情。
結果剛要起身,她就看到有工作人員舉著手機,朝她這裡靠近。
蘇禮本能問了句:「在直播嗎?」
「是的,我們有個直播賬號,想到就會直播的!」
於是她剛恢複如常的表情,立刻就切成了禮貌的鏡頭笑容。
彈幕的媽粉紛紛為此喝彩:
哈哈哈一秒變臉,寶寶真的很敬業!
因為知道我在看,慄慄才突然溫柔,慄慄愛我實錘~
樓上別光喝酒啊,吃點菜。
蘇禮站起身來,問攝影老師:「下一個拍什麼?」
因為覺得大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