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合同

如同巨浪將至,廳內一片嘩然——

蘇禮仍舊從容地站在台上,頭頂彷彿打著聚光燈一般,毋庸置疑地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向她。

原來真的有人說出這麼霸氣的發言你也不會覺得她倨傲,只覺得耀眼,太耀眼了。

能力就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濾鏡,是一切的底氣。

不知道是誰率先吹了聲口哨,好像喚醒了大家瞻仰的靈魂,於是眾人紛紛抬起手,台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全是發自內心的佩服。

單笛嘴唇緊咬,感覺整個肺部都被氣得變了形,有什麼東西正在不斷膨脹,哽在胸腔與喉嚨,沸騰得幾乎要將她吞噬。

她憋足了勁兒想要反駁,可是搜腸刮肚了半晌,也不知該如何還擊蘇禮。

誰不知道瀘景宮這個機遇是真的好,又有幾千人預訂,她還能說些什麼??

終於,掌聲雷動得令人耳畔生疼,彷彿是一記一記刮過耳朵的巴掌,單笛顏面掃地,背部也湧起陣陣的熱辣感。

小姐妹替她鳴不平,作勢就要往前沖:「蘇禮什麼人啊?走,我們去找她理論!」

被單笛一把拉回,將怒氣全發泄在不相干的小姐妹身上:「理論什麼啊?!還嫌不夠丟人嗎?!」

她徹底無地自容,用力一跺腳,憤懣難當地大步離開,連頭都沒有再回。

早知道就不來了!還想著看蘇禮備受打擊灰頭土臉的樣子,誰知道人家居然是借著這機會來揚眉吐氣的!

越過歡呼和簇擁,蘇禮全程目送單笛心有不甘地退場,心裡總算舒坦不少,打開了前門讓大家自由參觀和出入。

這就是她那天和瀘景宮所談的事情,因為還沒想好如何處理網路與現實,她決定先不公開「再讓我吃一口」的馬甲,而是以蘇禮的名字再和瀘景宮合作一款旗袍,當然,她所提供的優勢是自己並不需要設計費,盈利所得可以投入之前的系列做贈品。

那邊很快就答應,才有了今天這麼迅速的反轉打臉。

她舒了口氣,折回身擺了一些注意事項的牌子,這才從後門離開。

結果一出門,又撞上熟悉臉孔。

程懿就倚在門框邊,眉眼被暗處的陰影遮住大半,導致無人認出,而他唇角噙笑,就那樣垂眼望著她。

來這兒幹什麼,不忙著聯絡您的新心頭好設計師了?

這個想法一出,蘇禮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她視若無睹地將男人略過,想起還有東西要和易柏確認,邊往對面走邊喊道:「易——」

可連名字都還沒叫完,忽然被斜側伸出的手握住手腕,男人將她拖到暗處角落,低頭逼近,聲音里有頓挫的玩味。

他的聲音極磁,帶著迂迴的沙啞:「裝看不到我?」

「看到了。」

「不想理。」

她說,「有什麼事嗎?」

程懿凝視她半晌,忽地抵住舌尖綻開一個笑,長睫垂下來,黑得驚心動魄。

他眉尾挑了挑:「我又怎麼你了?」

——我又怎麼你了?

堪比直男語錄中的「你又怎麼了」,短短五個字,殺傷力卻非同小可。

蘇禮更懶得說話,反正不過是站這兒和他死磕。

他倒是心情不錯似的,不知道是不是請到了想請的人,於是愈發春風得意。

「你剛可不是這樣的,我看你牙尖嘴利得很,」男人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怎麼到我這兒就變啞炮了,嗯?」

蘇禮沒想到他居然看到自己喊話單笛的部分了,但警惕不過一瞬間,越看他高興自己越不爽,她將男人的手拽了下來。

程懿也沒表現什麼,只是回味似的捻了捻指腹,隨後道:「後天中午有個飯……」

「不去,畫稿子。」

「搶答?我還沒說幹什麼你就不去?」

「難道有什麼好事,」她說,「程總看起來也不像是關心我的人。」

男人何其聰明,目光幽深地盯了她半晌,像是能將人看穿。

就在蘇禮都被他瞧得有些發怵時,終於聽見男人似笑非笑地嘆了口氣。

「我那天在忙,後面就出來叫你了。但電梯門關得太快,是你自己沒搭理我。」

他聲音低了低,像張網一般傾軋下來:「這就鬧脾氣了?」

他居然還能準確複述起那天?

不對,這狗直男不會是在……解釋吧?

可能是程懿居然會解釋這件事帶來的衝擊性太大,蘇禮一時間忘了回嘴,被男人默讀成了接受訊號,於是程懿抓緊道:

「後天在中心廣場有個飯局,對你做服裝設計很有幫助。做這行人脈必不可少,我會替你打點,你把自己帶去就夠了,剩下的交給我。」

蘇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我要是帶不過去呢?」

男人淡淡嗯了聲:「那我就把你綁過去。」

「知不知道這是多好的機會?不去你還想幹什麼?」

程懿把她鎖在這一隅,長手長腿抵在牆邊,擺明了是個不給出滿意回覆不讓走的架勢。

一如既往的不講理。

就在短暫的安靜中,走廊上忽然傳來聲音,應該是易柏在找她:「學姐——蘇禮學姐——」

「學姐?」程懿哼笑了聲,「他找你幹什麼?」

「那當然是有事。」

蘇禮理直氣壯,覺得畢業展的事不用跟男人細講,又想起易柏今早和自己說過的話題,沉吟著算了算:「哦,他要過生日了。」

好像就在這兩天。

於是落在程懿眼裡,就變成自己等待許久,而小姑娘千迴百轉,最後含糊其辭了所有經過重點,告訴他某個毛頭小子要過生日了。

是有什麼了不起的秘密在裡面,一句多的都不能跟他講?

男人笑,咬牙切齒:「行啊。」

「那你就陪他過生日去吧,不用來了。」

……

雖然程懿這麼說了,但蘇禮對最後的結果仍然存疑。

誰能猜得透這個變臉比翻書還快的男人。

回到寢室之後,蘇禮把買的飯擱在桌上,還在思考著這事兒。

她就奇了怪了,程懿平時都是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怎麼今天這麼容易就鬆口了?

難道是因為又要去跟那個「很喜歡的設計師」協商,所以沒多少精力浪費在她這個備用人員身上?

算了,人生如此,狗直男人設誠不欺我。

她覺得自己已經修鍊得可以心如止水了,但身體某個部位又相悖地認為真是越想越可笑,揭開蓋子看到一堆蔥,滿頭的黑線更是升級翻倍,讓人有種不知從何下手的雜亂感。

她用力掰開筷子往外挑著蔥,深呼吸幾番——

既然有了別的設計師還來招惹她幹什麼,程懿你練平衡遊戲嗎!

好像哪哪兒都不通,棉花似的裹在胸口纏成一團,堵得慌。

就連她都不知道,為什麼如此正常又普遍的商場規則,自己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

直到陶竹面前的平板中猛地爆發出一聲質問:

「你怎麼能同時喜歡兩個人做的菜呢?!!?」

……

…………

女主角的控訴聲淚俱下,一股念頭猛地襲擊蘇禮的腦海,留下嗡鳴不斷的迴音。

不會吧。

怎麼可能呢。

盛滿小餛飩的湯碗差點被她掀翻,她手忙腳亂地穩住,無措地盯著那幾片漂浮的蔥花。

陶竹聽到她這邊鬧出的大動靜,一臉疑惑地轉頭:「怎麼了?」

「沒……沒事。」

她仰頭望著天花板,又眨了眨眼睛。

不會吧。

兩天後的上午,就連易柏都看出她的魂不守舍。

「學姐,看你這兩天無精打採的樣子,是不是沒有休息好?」

她欲哭無淚看著鏡子里的黑眼圈:「差不多吧。」

某個念頭如同念經一般盤旋不斷,差點把她折磨得神經衰弱。

今天是易柏的生日,也是程懿原本要帶她去飯局的日子。

但男人直到現在也沒有給她發一條消息,反倒是易柏,在九點多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問她醒了沒有,能不能陪自己去寵物店。

他想在生日這天買一隻銀漸層送媽媽,但不知道女生的審美喜好,又怕買到不好看的,所以想讓蘇禮幫自己參考。

「做你的家人挺幸福的,」去寵物店的路上,蘇禮看向窗外,隨口感慨,「能這樣被你記掛。」

易柏說:「畢竟這天也是媽媽的受難日嘛。」

「小小年紀,還挺懂事。」

「不小了,」易柏著急忙慌地想澄清,「也就只比你小一歲,學姐,不要當我是小孩子。」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見到學弟就會下意識地覺得比自己小很多,哪怕年齡差也只有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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