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懿對著手機整整沉默了十分鐘,才確認蘇禮的確是在耍他。
人生第一次,他程懿被個女人給設計了?
強忍住立刻打電話給她的衝動,他試圖分析局勢,以及對方的動機。
她覺察到了什麼,或只是和他開個玩笑?
還未來得及深思,門忽然被人敲響。
他們到了新的地方,蘇禮自然也不和他住在一塊兒,男人頓了頓,心底隱約躍起一絲期待值。
如果她來解釋,他勉強可以聽。
然而大門拉開,落入眼帘的卻是一張弔兒郎當的臉。
齊辰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好像有點兒失望啊?怎麼,以為是哪個美人深夜自薦枕席?」
程懿容色淡淡地垂眼:「沒。」
「忘了,」齊辰敲敲腦門,「程總本來就薄情寡慾,對兒女情長之事不感興趣。」
也沒管他歡不歡迎,齊辰徑自走了進來,挑了個小沙發坐下,滿足地喟嘆一聲:「舒服。」
程懿理了理袖口,問:「有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啊?」
「你到我的地盤來也不率先跟我打聲招呼,我好招待你啊,這不,就只能親自來一趟,表示我對程總的上心。」
齊辰笑帶幾分放蕩,痞氣中又沾著稍許戾氣,典型的輕佻又不好惹的京城公子哥,酒肉朋友遍布各地,女人也一樣。
程懿並不喜歡他,但也沒到討厭的地步,兩家常有生意往來,故而有時候也會跟著聊兩句,做做面子工程。
他道:「員工團建,所以沒說。」
「我就說嘛,你要是自己過來玩兒,肯定會通知我。」齊辰身上還沾著酒味和庸脂俗粉的氣息,眼光卻精準。
「喲,這誰啊?」他拾起程懿隨手扔在桌上的照片,舔舔唇角,某些企圖溢於言表,「好漂亮的小美人,程總金屋藏的嬌?」
照片是馬場上拍蘇禮的那張拍立得,後來不知怎麼輾轉到了程懿手裡,發現之後他順手放在一旁,本不在意,被齊辰拿起後卻又覺不悅。
但男人並未表露,只是不動聲色抽出照片,放進浴袍口袋:「不是女朋友。」
齊辰嘖了聲:「倒是稀奇,你居然也不否認自己對她有興趣。」
「不感興趣,」男人這回否定得快,「一些不得已而為之的選擇罷了。」
嬌生慣養大的小公主,任性又恣意,一切行為憑喜好,連拒絕了她的學姐都要遷怒於他。倘若不是身份有價值,他大概永遠也不會接近這樣的人。
話題深奧,齊辰半天才品出其中況味:「所以是不喜歡咯?」
程懿微哂,波瀾不驚地反問:「你難道會喜歡上一顆棋子?」
況且這顆棋子不按套路出牌,乖張不柔順,還……太過聰明。
他不喜歡太過聰明的女人。
起碼現在如此。
當天晚上,程懿思緒萬千,自然沒能睡好。
大抵是初次有了把控不住大方向的感覺,事件頭一回沒有按照自己計畫的軌道發展,反而好似偏離良多。
團建已快結束,接下來又要怎麼放出殺手鐧?
日落又升起,第二天就是該出發回程的日子,車七點就停在了客棧門口,男人才睡了一兩個小時,眉頭緊蹙,裹著滿身的躁鬱。
更讓人煩悶的是附近電壓不穩齊齊斷電,連早餐都沒得吃,只能去便利店買點乾糧,帶到車上。
這點不愉快的插曲好像並不能影響少年少女,C大那群社會性小雛鳥都還是活力滿滿,未見絲毫陰翳,笑鬧著在便利店聊天買零食。
程懿一進門就看到了蘇禮。
不知是聊到什麼話題,她笑得眯起眼睛,傾身從貨柜上撕了包軟糖。
男人陰晴不定地勾起唇角。
有人失眠失到頭疼,她倒是挺快活的啊?
糕點架上只剩一盒手指餅乾,男人緩步走過去,正欲拿起,驟然伸過來一隻白皙的胳膊。
手鏈掛墜在空中垂落,伴著動作一晃一晃。
二人視線相撞,蘇禮笑得人畜無害,在程懿還沒來得及出手前,果決地將餅乾扔進了自己簍子里。
……
接下來,飲料區的最後一板旺仔牛奶,也被她中途「攔截」到了手中。
男人克制地磨了磨牙,雙手插兜沒再逛,徑直上了車。
本以為如此便能避開,誰知這人居然又毫無自覺地坐在了他旁邊——還哼著歌。
平日里她可是對他避如瘟疫。
程懿看向窗外,眼不見為凈。
身側忽然傳來拆包裝的聲音,蘇禮顛了顛盒子,竟主動放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喏,吃不吃。」
「不吃。」
她努努嘴。
「這怎麼行呢。」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呀氣得慌。」
「不是,餓得慌。」
程懿:「……」
他想,可能還來不及等她愛上自己,他已經先一步被她氣死。
不知是不是受總裁低氣壓的驅使,接下來的四十多分鐘,車內都異常安靜。
因此,他耳邊的某道咀嚼音,也就愈發明顯。
蘇禮彷彿一個搞吃播的博主,吃完餅乾吃雞翅,吃完蛋糕吃大福,如同存量頗多的小倉鼠,聲音清脆頻率舒適,振奮著聽眾的食慾。
就在程懿終於忍無可忍轉頭的時候,軟綿綿的戚風蛋糕被遞了上來。
程懿冷眼瞧她:「賄賂我?」
以為這樣我就不敢對你發脾氣?
「啊,你不願意被賄賂啊,那算——」
「……拿來。」
成年男性的食量深不可測,在發現程懿吃掉自己大半袋零食後,蘇禮終於後悔了。
早知道剛剛就不和他搶東西了。
最後一板旺仔也難以逃脫男人魔爪,巴掌大點的紙盒也就125毫升,程懿三兩口就能喝完一個,蘇禮終於坐不住了:「一共就四盒!」
「哎呀你別喝了,喝多了對腎不好!」
她其實是想說喝多了容易上廁所,誰知道一時情急就說成了這樣。
車裡本來就安靜,她情不自禁抬了點音量,前面立刻有男生驚詫回頭:
「……誰腎不好?」
「……」
程懿森森冷笑:「不勞你費心,我腎好得很。」
蘇禮的努力沒有白費,最後程懿還是給她留了兩盒旺仔,她心滿意足地喝完,靠在椅背上睡去。
最後她是被人給搖醒的,學姐用力在她眼前揮了揮手:「下車啦,去吃午飯!」
還有幾個小時才能回去,他們中途在一家頗負盛名的酒樓停下,獲得Boss親自請的午餐一頓。
雖然他們開了包間,但樓下似乎在辦婚禮,沿途走來熱鬧非凡,包間內大家也是交談甚歡、熱火朝天。
為了防止大家喝多讓車內環境不好,他們點的是健康的玉米汁,飲品從蘇禮這邊上,她自然肩負了倒飲料的任務,倒一杯分發一杯。
最後只剩她和程懿的杯子還是空的,蘇禮把兩杯放在一起斟滿,然後坐下了。
程懿發現她唯獨沒有遞給自己,不知是忘了還是故意,但看起來比較像後者。
半天下來累積的種種跡象表明一個關鍵點——
他低聲同她附耳:「我惹著你了?」
男人聲線沉沉,酥麻著耳骨。
她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恰逢他手機亮起,便示意著看了眼:「沒什麼想說的?」
「說什麼?」
蘇禮:「見面會的事。」
何棟發來票根那會兒,程懿就坐在她身側,她無意中瞟到了具體日期,只是不太確定,後來騎馬時正好找到機會試探,沒想到他果然在誆她。
看來她和工作室HR對接的聊天記錄他也看到了,這個心機深沉的狗直男。
程懿捏了捏眉心,心道果然是這個。
「每天要處理那麼多事,我總不能記住所有的信息。」他意有所指,「況且你最後不也反擊回來了?」
男人頓了頓:「如果你一定要一個解釋,那就是我希望你留在川程。」
「動機呢?」蘇禮問,「你不讓我走,總得給我個理由吧?」
他垂眼,手指若有似無在桌布上敲了敲,好似思考了一會,又像是本能地脫口而出。
「沒有理由,就是不想。」
滿座喧嘩的哄鬧中,他抬眼望向她:
「我不想讓你走。」
蘇禮回到寢室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身體有點疲乏,但精神仍舊亢奮。
宿舍門口擺著一個巨大的盒子,她還以為是陶竹買的快遞,結果推開門就發現陶竹好端端坐在寢室里。
「你回來啦!」陶竹八爪魚一樣趴在她身上,用力嗅了嗅,「啊,這就是團建精英的味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