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反轉

墊在身後的手臂沉穩而有力道,伴隨著男人脈搏的跳動傳遞而來,支撐著蘇禮免於摔下樓梯。

縈繞盤旋的沉木香氣中,還夾雜著淺淺的煙草味道。

程懿正在此處抽煙沉思,盤算著若她真是蘇家小女兒,局勢該如何挽回,未曾想回身就撞見這一幕。

男人將手中的煙頭摁滅,聲音低啞,抬眼時上目線弧度凜冽,看向單笛。

「幹什麼?」

只三個字,聽起來卻讓人心臟筆直往下墜,彷彿落入無底沉淵。

單笛被這氣勢懾住,目光瞬間慌亂了起來:「我們私……私人恩怨。」

泳池那時候她就憋了一肚子氣,被蘇禮假借潑水嚇到之後愈發憤恨不平,再加上手鏈也被蘇禮沖走,惱怒蓋過理智,只想衝上來發泄。

男人鴉羽般長睫下掩著不形於色的威嚴,他不說話,煙尾還燃著猩紅餘光,修長手指捏著轉向她。

單笛難以自控地打了個冷戰,發現蘇禮也已經回過神來,站直身子從程懿懷中離開,甚至還往她這裡走了幾步。

「私人恩怨?」蘇禮笑了聲,「你是說趁我不在挖牆腳的事嗎?」

單笛哽了哽,但很快找到立場:「你根本配不上博簡!他那麼體貼,而你呢,你就像把他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僕人一樣!你走之後的某天晚上他喝醉了,我陪著他,他說他好久沒有這麼快樂了……」

蘇禮竟然很贊同地點著頭:「如果我真這麼差勁、你這麼懂他這麼好的話,為什麼他從前天開始就求我原諒他?」

單笛瞳孔瞬間放大。

「你剛剛一直在看手機,是在等他給你打電話解釋吧。」口袋中手機嗡嗡震動,蘇禮舉起來,「不好意思,他恐怕根本不記得你是誰。」

手機上賀博簡的未接來電堆積成山,此刻還在鍥而不捨地撥入,而最上方恰巧滑出一條簡訊:能不能當我只是一時誤入歧途?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醒醒吧,對他而言你只是歧途而已。」蘇禮垂眼,「但他已經不配走上正道了。」

單笛仍舊死死地盯著手機,彷彿這樣,賀博簡正在哄的那個人,就會是她自己。

「他不知道你有多惡劣,」她還在為賀博簡開脫,摸上自己手腕,妒恨道,「你丟掉了他送我的第一個禮物!」

蘇禮想起方才一閃而過的熟悉:「內圈刻了個S?不是你的首字母,是我的,那是我不要的手鏈。」

這渣男,倒挺會借花獻佛。

聞言,單笛瞬間變了臉色。

「這麼想接他的電話,那你接吧。」蘇禮將手機格式化後扔到她面前,頓了頓又解開手中的梵克雅寶,一併施捨著丟下,語調淡然,又帶著居高臨下的諷刺,「這條我也不要了,送你當寶貝。」

她說得輕巧,彷彿單笛那些拚命爭得的,於她而言不過探囊取物般輕鬆。

可事實也的確如此。

單笛臉上血色盡褪,只覺自己顯得可憐又可笑,踉蹌著搖搖欲墜,天旋地轉。

蘇禮走得乾脆,剪影落拓瀟洒,如同清晨時盛開的第一朵桃花,無需費力搖曳,就能讓人把目光全部落向她。

離開大廳,蘇禮才發現程懿跟她一同走了出來。

想到男人方才的及時搭救,她咳嗽兩聲,不甚自然地開口道:「……謝謝啊。」

他不置可否地嗯了聲,整理袖口的褶皺,不期然,視線中出現一把車鑰匙。

先前點燃禮炮送他上天的構想不再成立,蘇禮疏離地說:「車我賠你一輛,等下會有人開到這裡,你憑鑰匙去取就行了。」

「然後呢?」

「什麼然後?」她有點奇怪地思索了會兒,「然後我們就兩清了啊。」

兩清?這個詞他並不是很喜歡。

哪怕半小時之前他還求之不得。

程懿正欲開口,蘇禮忽然想到什麼,轉身的步伐又轉了回來:「那個……」

「嗯?」

「你手機能借我用下么?打個電話。」

剛剛爽過頭,忘記叫人把賠的車開過來了。

男人將手中的Vertu遞出,她對這幾百萬的手機並不陌生似的,很快就上了手,愈發確定了他的猜測。

跟蘇見景聯絡完後,蘇禮將手機還給程懿,男人低眸一看,她確實很有自保意識,已經將通話記錄刪除了,明擺著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

小姑娘攔到車子正要離開時,程懿忽然叫住她:「等等。」

「怎麼?」

他想要離獵物更近一步:「怎麼稱呼你?」

頓了頓,男人冠冕堂皇地補充:「萬一以後還會再……萬一我沒取到車。」

本來說名字是件簡單不過的事兒,但是對著男人因興奮和興味而略微眯起的眼,她有種身為靶心被捕獵窺伺的不安感,於是舌尖卷了卷,停頓道:「炎。」

程懿眉心一蹙:「炎?」

「嗯,稱呼我炎黃子孫就行。」

「……」

那你還挺愛國。

她坐的那輛車很快絕塵而去,程懿也收回目光,吩咐秘書:「去五樓樓梯間,把她的手機找來。」

何秘書奔上樓時,單笛糾結許久,最後打算不要臉面了撿起手機,結果一聽見腳步聲,心虛地落荒而逃,東西落入他人掌中。

格式化後的手機里什麼也沒有,還在十秒後沒電自動關機,程懿替它續上電,而後靈光一現:「擦車那天我丟在車裡的便利貼還能找到么?」

一刻鐘過去,四處角落裡傳來秘書的嘆息。

「找不到了。」

三天後,蘇禮接到通知,說是今天要實地考察,去川程開會。

時裝是川程今年新開拓的子品牌,名為「浮儀」,分為高級定製和成衣線,以鮮明的重工刺繡和點染為定位,目前還在起步階段,故而才與服裝設計聞名的C大合作,想要一戰而紅。

雖然還沒有正式登上秀場,但浮儀已經與業內較有名氣的客戶開始了內部私人訂製,先以神秘打響名號,再慢慢登錄大眾視野。

只是……萬事開頭難,哪怕是大公司也不例外,新品牌設計師與客戶總是需要磨合期的,尤其是定製這種基於個人審美的形式,發生爭執也再正常不過——

譬如此刻。

蘇禮和幾個同行的C大學子站在電梯門口,看到不遠處玻璃門上倒映出的兩個身影。

「舞會你懂不懂啊?舞會是要跳舞的,你設計這麼長的裙擺是準備讓我摔多少跤啊?!」

「抱歉,但之前您只說去參加生日宴,我自然就將禮服往華麗吸睛上做了。」

「生日宴有舞會難道不是常識嗎?那我讓你設計個婚紗是不是還要告訴你做成白色??」

「婚紗本來也有淺藍和淺粉……」

「這麼會狡辯別做設計師了!」

蘇禮和學姐面面相覷,感覺場面有些尷尬,遂加快了腳步想往會議室走,路過的時候忽然發現那人模樣熟悉,應該是小有名氣的黎羽佳。

黎羽佳當時靠《初吻日記》漲了熱度,邁入三線小花,咖位不大脾氣倒不小,什麼優雅風度她全沒有,生氣了就當著直播把助理罵得狗血噴頭,粉絲還洗是真性情。

所以禮服定稿的時候不說什麼,穿上了覺得不喜歡就來公司找茬,確實像她會做出來的事兒。

興許是蘇禮的目光停留太久,黎羽佳趾高氣昂地抬手一指:「站住!對,就你,別走!」

黎羽佳上下掃視她兩圈:「衣品不錯啊,剛我倆說話你是不是聽見了?」

或許是覺得找到了個審美在線的,她接著道:「你說這是我們倆誰的問題?!」

蘇禮盯著禮服看了會兒,在學姐「別惹事附和她」的瘋狂暗示下,還是沒丟掉節操:「都沒錯,小問題而已。」

「小問題?」黎羽佳的火果然更大,呵呵冷笑出聲,「你知道我今晚要去參加誰的生日宴嗎?你知道還有多久開始嗎?我不可能穿普通衣服去的我告訴你!」

既然這麼重要怎麼不提前試?蘇禮心道。

設計師也開口:「既然你覺得尾擺長,我裁掉就是了。」

「這面料我費多大力氣才從國外運來的,這麼貴你說裁就裁?」

寂靜的僵持中,尖銳矛盾一觸即發,某處卻忽然傳來柔韌而平和的聲音:「還好。」

黎羽佳看向蘇禮:「什麼?」

蘇禮:「不裁其實也行。」

短短六個字讓黎羽佳嗅到了什麼,她問:「你學什麼的?」

「服裝設計。」

立刻有男生笑嘻嘻附和,語調吹捧,卻很真誠:「我們C大之光,全年級top,掛上學校首頁展覽的校級寶藏。」

「不如讓她試一下?」

黎羽佳仍舊抬高下頜,抱在身前的雙臂卻有些鬆動:「……真不裁?」

蘇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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