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 漢代的文化

儒學的獨尊

秦始皇統一六國,接著又統一文字,為文化學術的發展傳播提供了有利的條件。但是不到十年,秦始皇頒令焚書,禁絕私學,只允許以法為教,以吏為師,又使文化學術受到嚴重摧殘。以後,項羽入咸陽,焚秦宮室,連國家典藏的圖書也蕩然無存,文化學術再次受到破壞。

秦朝置博士官,多至七十員,諸子百家,包括儒家在內,都可以立為博士。博士的職掌是通古今,備顧問,議禮議政,並教授弟子。坑儒事件使博士、儒生受到打擊。有些博士、儒生後來投奔陳勝,參加了反秦活動。

西漢初年,漢高祖劉邦不廢秦代挾書之律,蔑視儒學和儒生。在這種情況下,儒家學術源流幾乎完全斷絕,除了叔孫通略定禮儀的事例以外,不見儒家有什麼活動。博士制度在漢初依然存在,高祖曾以叔孫通為博士,文帝曾以申公、韓嬰、公孫臣等人為博士,但是博士人數不多,不過具官待問而已,不受當世的重視,在傳授文化方面也沒有起多大的作用。

在學術思想發展的低潮中,道家的黃老無為思想為漢初統治者所提倡,居於支配地位。道家重視成敗存亡的歷史經驗,主張清虛自守,卑弱自持,所以它適應農民戰爭後的政治形勢,適合恢複生產、穩定封建秩序的需要。膠西蓋公好黃老之言,惠帝初年應齊丞相曹參之請仕於齊國。蓋公認為治道貴清靜而民自定,這個見解比齊國儒生的議論切合實際,在幫助曹參安集百姓方面起了重要作用。道家奉老子的《道德經》,有可考的傳授源流,但是世無師說,學術內容可以在很大的程度上隨時損益,使之切合當時統治者的具體要求。所以漢初統治者把黃老之言當作「君人南面之術」加以利用,而各種不同流派的思想家也都樂於稱說黃老之言。

西漢初年陸賈的《新語》,包含了黃老的政治思想。陸賈針對漢初的政治經濟形勢,探討了「以寡服眾、以弱制強」的統治方法,認為「道莫大於無為,行莫大于謹敬」。馬王堆出土漢文帝時墓葬中的《經法》等多種帛書,是當時流行的黃老著作。系統地闡明道家哲學思想的著作《淮南鴻烈》,也叫《淮南子》,是武帝時淮南王劉安集賓客寫成的。《淮南子》問世時,黃老思想在政治上已不佔支配地位了。

在漢初特定的社會條件下,統治者無為而治,使農民生活比較安定,社會生產較易恢複,也使漢朝的統治秩序漸形鞏固。但是到了文、景時期,無為而治又產生了新的問題:王國勢力凌駕朝廷,商人豪強日甚一日地兼并農民,匈奴對漢無止盡地謾侮侵掠。因此,無為而治已不再適應經濟、政治的需要了。賈誼大聲疾呼,提出變無為為有為的要求,他在《治安策》里說:「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無)等也,至冒上也,進計者猶曰毋(無)為,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文、景時期,出現了由無為到有為、由道家到儒家嬗變的趨勢。那時候,挾書令已被禁止,留存於民間的一些古籍陸續為世人所知。舊秦博士伏生出其壁藏《尚書》二十餘篇,文帝曾使晁錯從他受業。博士之數達到七十餘人,百家雜陳而儒家獨多。儒家的《書》《詩經》《春秋》以及《論語》《孝經》《孟子》《爾雅》,都有博士,其中《詩》博士有齊、魯、韓三家,《春秋》博士有胡母生、董仲舒兩家。這種情形,為漢武帝劉徹獨尊儒術提供了有利的條件。

武帝建元元年(前140),武帝採納丞相衛綰之議,罷黜治申、商、韓非、蘇秦、張儀之言的賢良。好黃老的竇太后(武帝祖母)力加反對,借故把鼓吹儒學的御史大夫趙綰和郎中令王臧系獄。儒家勢力雖然暫時受到打擊,可是建元五年,武帝設置五經博士,儒家經學在官府中反而更加齊備。建元六年竇太后死,武帝起用好儒術的田蚡為相。田蚡把不治儒家五經的太常博士一律罷黜,排斥黃老刑名百家之言於官學之外,並且優禮延攬儒生數百人。這就是有名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獨尊儒術以後,官吏主要出自儒生,儒家逐步發展,成為此後兩千年間的正統思想。這種情況對於學術文化的發展是不利的,但是在當時卻有利於專制制度的加強和國家的統一。

取得獨尊地位的儒家,在先秦儒家仁義學說之外,吸取了陰陽家神化君權的學說,極力鼓吹封禪和改制。元封元年(前110),武帝舉行封禪大典。太初元年(前104),武帝頒令改制,以漢為土德,色上黃,數用五,定官名,協音律,並採用以正月為歲首的《太初曆》,代替沿用了百餘年的以十月為歲首的《顓頊歷》。新的儒家也吸取了法家尊君抑臣的思想,并力圖用刑法加強統治。所以漢武帝一方面「外施仁義」,一方面又條定刑法,重用酷吏。董仲舒把儒學引入法律,以《春秋》經義定疑獄,為判例二百餘則,稱為《春秋決獄》,亦稱《春秋決事比》。以後,漢宣帝劉詢宣稱漢家制度是霸道(法)王道(儒)雜而用之,不主張純用儒家的德教。

儒家的獨尊,有董仲舒倡議其間,而且新儒學的思想內容,也由他奠立基石。董仲舒,廣川(今河北棗強境)人,習《公羊春秋》,景帝時為博士。武帝時,他上《天人三策》,系統地闡明了他的哲學思想和政治思想。他著有《春秋繁露》一書。

董仲舒認為人君受命於天,進行統治,所以應當「屈民而伸君,屈君而伸」。如果人君無道,天即降災異來譴告和威懾。如果人君面對災異而不思改悔,就會出現「傷敗」。因此人君必須「強勉行道」。這就是他的具有神秘色彩的「天人感應」學說。他認為《春秋》一書著錄了長時期的天象資料,集中了天人相與之際的許多解釋,所以後世言災異要以《春秋》為根據。

董仲舒主張「道之大原出於天,天不變道亦不變」。這是他的形而上學的宇宙觀和歷史觀。同時他又認為朝代改換,有舉偏補弊的問題。他認為秦朝是亂世,像「朽木糞牆」一樣,無可修治,繼起的漢朝必須改弦更張,才能「善治」,這叫作「更化」。更化不但應表現為改正朔,易服色,制禮樂,而且還應表現為去秦弊政。這就是他提出限民名田、禁止專殺奴婢等要求的理論根據。不過在他看來,「王者有改制之名,無易道之實」,所以改制並不影響天道不變的理論,不影響封建統治的基礎。

董仲舒據《公羊春秋》立說,主張一統,認為《春秋》大一統是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他的所謂一統,就是損抑諸侯,一統乎天子,並使四海「來臣」。但是如果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旨意不同,人君就無以持一統。因此他要求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對於人君應當如何實行統治的問題,他主張效法天道。在他看來,天道之大者在陰陽,陽為德,陰為刑,所以人君的統治必須陰陽相兼,德刑並用。天道以陽為主,以陰佐陽,因此人君的統治也應當以德為主,以刑輔德。他的所謂德,主要是指仁義禮樂,人倫綱常。他以君臣、夫妻、父子為王道之三綱,並認為三綱可求於天,與天地、陰陽、冬夏相當,不能改變。他主張設學校以廣教化,因為這是鞏固封建統治的最可靠的堤防。

董仲舒的新的儒家學說,主旨是維護封建秩序。它適應文、景以來政治、經濟發展的要求,對於鞏固國家統一、防止暴政、緩和對農民的剝削壓迫,有其積極作用。

武帝以來,儒學傳授出現了一個昌盛的局面。博士官學中不但經學完備,而且由於經學師承的不同,一經兼有數家,各家屢有分合興廢。甘露三年(前51),宣帝召集蕭望之、劉向、韋玄成等儒生,在石渠閣會議講論五經異同,由他自己稱制臨決。宣帝末年,《易》有施、孟、梁丘,《書》有歐陽、夏侯勝、夏侯建(大、小夏侯),《詩》有齊、魯、韓,《禮》有後氏,《春秋》有公羊、穀梁,共十二博士。其中梁丘《易》、夏侯《尚書》、穀梁《春秋》等博士是新增加的。博士就是經師,他們的任務是記誦和解釋儒家經典。他們解經繁密駁雜,有時一經的解釋達百餘萬言。博士有弟子,武帝時博士弟子五十人,以後遞增,成帝時多至三千人,東漢順帝時甚至達到三萬人。經學昌盛和博士弟子眾多,主要是由於經學從理論上辯護漢朝的統治,因此統治者對儒生廣開「祿利之路」的緣故。

在儒學發展的同時,也出現了搜集與整理圖書的熱潮。漢武帝敕丞相公孫弘廣開獻書之路,還設寫書官抄寫書籍。當時集中的圖書數量頗多,外廷有太常、太史、博士之藏,宮內有延閣、廣內、秘室之府。以後成帝命陳農訪求天下遺書,又命劉向總校諸書。劉向校經傳、諸子、詩賦,任宏校兵書,尹咸校數術(占卜之書),李柱國校方技(醫藥之書)。每一書校畢,都由劉向條成篇目,寫出提要。劉向子劉歆繼承父業,完成了這一工作,並且寫出了《七略》一書。《七略》包括《輯略》(諸書總要)《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兵書略》《數術略》《方技略》,總共著錄圖書一萬三千二百六十九卷。它是中國第一部目錄書,它著錄的書目,大致都保存在《漢書·藝文志》中。

劉歆在校書的過程中,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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