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 階級矛盾的發展與王莽改制

漢武帝末年的農民暴動

西漢的社會經濟發展過程,同時是愈來愈嚴重的土地兼并過程,也是農民重新走上流亡道路的過程。還在所謂文景之治的昇平時期,就隱伏著深刻的階級矛盾。賈誼為此警告文帝說:「饑寒切於民之肌膚,欲其無為姦邪,不可得也。國已屈矣,盜賊直須時耳!」賈誼筆下的「盜賊」,指的就是行將出現的農民暴動。

漢武帝統治時期,一方面社會經濟發展到頗高的水平,非遇水旱,則農民大致可以勉強自給;另一方面,豪強之徒兼并土地、武斷鄉曲的現象,比以前更為嚴重。官僚地主無不追逐田宅、產業和牛羊、奴婢,交相壓榨農民。武帝外事四夷,內興功利,在完成了輝煌事業的同時,也耗盡了文、景以來府庫的積蓄,加重了農民的困苦。貧困破產的農民,多淪為豪強地主的佃客、傭工,受地主的殘酷剝削。農民賣妻鬻子,屢見不鮮。針對這種情形,董仲舒曾建議「限民名田」,「去奴婢,除專殺之威」,和「薄賦斂,省徭役」。他認為,如果富者足以表現尊貴而不至於驕奢,貧者足以維持生活而不至於憂苦,那麼,財富不匱,上下相安,維持統治就容易了。顯然,董仲舒的思想和建議,著眼於地主階級的長遠利益而不符合其眼前利益,所以無法實行。從此以後,農民的困苦更是有加無已。

武帝前期,東郡(治今河南濮陽)一帶有農民暴動發生。以後流民愈來愈多。元封四年(前107),關東流民達到二百萬口,無戶籍者四十萬口,天漢二年(前99)以後,南陽、楚、齊、燕、趙之間,農民起義不時發生,南陽有梅免、百政,楚有段中、杜少,齊有徐勃,燕趙之間有堅盧、范主之屬,大群至數千人。在關中,也有所謂「暴徒」阻險。起義農民建立名號,攻打城邑,奪取武庫兵器,釋放死罪囚徒,誅殺郡守、都尉。至於數百為群的農民,在鄉里搶奪地主的糧食財物,更是不可勝數。漢武帝派「直指繡衣使者」分區鎮壓,大肆屠殺,但是農民軍散而復聚,據險反抗,不屈不撓。漢武帝又作《沉命法》,並規定太守以下官吏如果不能及時發覺並鎮壓暴動,罪至於死。

在農民反抗鬥爭逐漸興起的時候,漢武帝劉徹認識到要穩定統治,光靠鎮壓是不行的,還要在施政上有所轉變,使農民得以喘息。他寄希望於「仁恕溫謹」的「守文之主」衛太子(即以後所稱的戾太子)。他曾對衛太子之舅、大將軍衛青說:「漢家庶事草創,加四夷侵凌中國,朕不變更制度,後世無法,不出師征伐,天下不安。為此者不得不勞民。若後世又如朕所為,是襲亡秦之跡也。太子敦重好靜,必能安天下,不使朕憂。」但是此時漢武帝還沒有實現這一轉變的決心。在他遲疑不決的時候,征和二年(前91)直指繡衣使者江充以窮治宮中巫蠱的名義逼迫衛太子,激起衛太子在長安的兵變。結果,江充被殺,衛太子也兵敗自經而死。經過這一段曲折過程以後,武帝追悔往事,決心「與民休息」。他在征和四年斷然罷逐為他求仙藥而傷民糜費的方士,拒絕在輪台(今新疆輪台)屯田遠戍,停止向西修築亭障,並且下詔自責,申明此後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修馬復令(養馬者得免徭役)以補缺,只求不乏武備而已。同時,他還命趙過推行代田法,改進農具,以示鼓勵農業生產。這樣,農民暴動暫時平息了。

昭、宣時期社會經濟的恢複和發展

武帝死後,霍光輔佐八歲的昭帝,繼續實行武帝晚年的政策,「與民休息」。短短的幾年內,流民稍還,田野益辟,政府頗有蓄積,西漢統治相對穩定。

昭帝始元六年(前81),御史大夫桑弘羊等與郡國所舉賢良、文學六十餘人辯論施政問題。賢良、文學力主罷鹽鐵、酒榷、均輸官,以示節儉,並進而對於內外政策提出許多主張。這就是有名的鹽鐵之議,桓寬的《鹽鐵論》一書,即根據這次辯論寫成。賢良、文學之議,對於「休養生息」政策的繼續實行,對於安定局面的繼續維持,起了促進作用。但是他們關於鹽鐵等方面的具體要求,多未被西漢政府採納。始元六年七月,詔罷郡國榷酤和關內鐵官,其餘鹽鐵等政策,仍遵武帝之舊。

漢宣帝劉詢是戾太子之孫,起自民間。他繼位後慎擇刺史守相,平理刑獄,並繼承昭帝遺法,把都城和各郡國的苑囿、公田假給貧民耕種,減免田賦,降低鹽價。這些政治經濟措施,使階級矛盾繼續得到緩和,農業生產開始上升。由於連年豐稔,谷價下降到每石五錢,邊遠的金城、湟中地區,每石也不過八錢,這是西漢以來最低的谷價記錄。過去,每年需要從關東漕運糧食六百萬斛,以供京師所需,宣武五鳳年間(前57~前54)大司農從三輔、弘農、河東、上黨、太原各郡糴粟運京,關東漕卒因此罷省半數以上。這是三輔、河東等地農業有了發展的具體說明。沿邊許多地方這時都設立了常平倉,谷賤則糴,谷貴則糶,以調劑邊地的需要。更值得注意的是,沿邊的西河郡(今內蒙古鄂爾多斯東勝區附近)以西共十一郡以及二農都尉,都因長期的屯田積蓄,到了元帝初年,有了可供大司農調撥的錢穀。

官府手工業繼續得到發展。齊三服官,蜀、廣漢以及其他各郡工官,東西織室,生產規模都很龐大。銅器及鐵器製造等手工業呈現繁榮景象。所以班固稱讚宣帝時技巧工匠器械,元、成間很難趕上。

漢宣帝被封建時期的歷史家稱為「中興之主」,劉向讚揚他政教明,法令行,邊境安,四夷清,單于款塞,天下殷富,百姓康樂,其治過於太宗(文帝)之時。但從另一方面看來,當時西漢統治集團積弊已深,豪強的發展和農民的流亡,都已難於遏止,所以階級鬥爭的形勢外弛內張,實際上比文帝時要嚴重得多。膠東、渤海等地,農民進行暴動,早已發展到攻打官府、搶奪囚徒、搜索朝市、劫掠列侯的程度,連宣帝自己也承認當時民多貧困,「盜賊」不止。

西漢末年階級矛盾的尖銳化

元帝時,西漢社會險象叢生。農民由於受鄉部胥吏無端勒索,儘管由政府賜給土地,也不得不賤賣從商,實在窮困已極,就只有起為「盜賊」。元帝為了懷柔關東豪強,消除他們對西漢王朝的「動搖之心」,甚至把漢初以來遷徙關東豪強充實關中陵寢地區的制度也放棄了。儒生京房曾問元帝當今是不是治世,元帝莫可奈何地回答:「亦極亂耳,尚何道!」

成帝時,西漢王朝走上了崩潰的道路。成帝大興徭役,加重賦斂。假民公田的事不再見於記載。外戚王氏逐步控制了西漢政權,帝舅王鳳、王商、王音、王根等兄弟四人和王鳳弟王曼之子王莽相繼為大司馬大將軍,王氏封侯者前後共達九人之多,朝廷中重要官吏和許多刺史郡守,都出於王氏門下。外戚貪賄掠奪最為驚人。紅陽侯王立在南郡占墾草田至幾百頃之多,連貧民開闢的熟田也在占奪之列。王立把這些土地高價賣給國家,得到的報償超過時價一萬萬錢。外戚在元帝時勢力還不很大,資產千萬者不多;他們後來家財成億,膏田滿野,宅第擬於帝王,都是在成、哀的短期內暴斂的結果。其他的官僚也依恃權勢,大占良田,丞相張禹買田至四百頃,都有涇渭渠道灌溉,地價極貴。土地以外,他們的其他財物也極多。哀帝寵臣董賢得賜田兩千餘頃,賢死後家財被斥賣,得錢竟達四十三萬萬之巨。

商人的勢力,這時又大為抬頭。長安、洛陽等地多有資財數千萬的大商人。成都大商人羅裒壟斷巴蜀鹽井之利,還厚賂外戚王根、幸臣淳于長,依仗他們的勢力,在各郡國大放高利貸,沒有人敢於拖欠。

成帝即位不久,今山東、河南、四川等地相繼爆發了農民和鐵官徒的暴動。建始四年(前29),有東郡茌平(今山東茌平)侯毋辟領導的暴動。陽朔三年(前22),有潁川(今河南禹州)鐵官徒申屠聖等的暴動。鴻嘉三年(前18),有自稱「山君」的廣漢(今四川金堂)鄭躬所領導的暴動。永始三年(前14),有尉氏(今河南尉氏)儒生樊並等和山陽(今山東金鄉)鐵官徒蘇令等的暴動,蘇令暴動經歷十九郡國,誅殺長吏,奪取庫兵,聲勢最為浩大。

哀帝時,西漢王朝的危機更加嚴重。師丹建議限田、限奴婢。孔光、何武等人擬定了一個辦法,規定諸王、列侯以至吏民占田以三十頃為限;占奴婢則諸王最多不超過二百人,列侯、公主一百人,以下至吏民三十人;商人不得占田,不得為吏。這個辦法受到當權的外戚官僚們的反對,被擱置起來了。

農民處境如當時的鮑宣所說,「有七亡而無一得」,「有七死而無一生」。哀帝採納陰陽災異論者的主張,企圖用「再受命」的辦法來解脫西漢統治的危機。他自己改稱「陳聖劉太平皇帝」,改元「太初元將」。這充分暴露了西漢統治者空虛絕望的心情。

王莽代漢和改制

在農民戰爭迫在眉睫、西漢王朝搖搖欲墜、「再受命」說風靡一時的時候,王莽繼諸叔之後出任大司馬大將軍,輔政一年多。哀帝即位後,王莽失勢。當丁、傅等外戚和其他達官貴人激烈反對限田之議時,太皇太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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