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絕地

瀨戶美奈子閉上眼睛,感覺著溫暖的陽光照耀在臉上,微風中飄浮著海水潮濕的氣息,細沙遊動在腳趾間。波濤起起伏伏,輕聲低吟,伴隨著海峽盡端悠遠綿長的汽笛聲。

「美奈子,你看。」喬凱拉著她的手指向遠處。

美奈子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見一隻海鷗自由自在地翱翔在海天之間,更遠處有成片的雲朵,在美奈子看來,很像巨大的棉花糖。

「喬凱君,你怎麼會在這裡呢?」

喬凱笑了:「不管你在哪兒,我都能找到你。」

「你喜歡這裡嗎?」

「嗯。因為這裡是美奈子的家呀。」

美奈子忽然睜開眼睛。

陽光,藍天,沙灘,白雲,喬凱,全部都化作了一團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黑暗中充斥著尖銳的氣味。一秒鐘,一分鐘,一小時……她的思維在黑暗之中逐漸麻木。

不知又過了多久,黑暗中出現一點亮光,亮光逐漸擴大。她的眼睛被晃得睜不開。當她逐漸適應,發現那其實是一個屏幕。

屏幕閃動,波動的圖像陡然凝聚成一個赤身裸體的人,像大字一樣被固定在地板上。

美奈子的心驟然縮緊。她自己現在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屏幕上女孩的臉她認識,她叫陳夢瑤。

一雙手從畫面外伸入,把一瓶油脂狀的東西倒在女孩的身上,從頭到腳,細緻地擦抹。陳夢瑤並不掙扎,也沒有發出聲音,彷彿已經失去了知覺。

一個男子的背影闖入畫面,黑色外衣與女孩兒白皙的身體形成強烈反差,直到女孩兒的皮膚上泛起一層油光,他的動作輕柔而和緩,就像一個溫柔的情人。

美奈子感覺脊背一陣陣酥麻。畫面中的背影逐漸下移,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彷彿在親吻女孩的身體,又像是在撕咬。

陳夢瑤的反應並不痛苦,她輕輕地呻吟,扭動身體迎合著他,如果不是手腳被捆綁,她似乎要摟抱對方。這和美奈子在醫院裡看見的那個傷痕纍纍的受害者彷彿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那個背影完全壓在了陳夢瑤身上,他粗暴的動作,讓女孩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聲音。糅合著痛苦與渴望,單純與妖媚。

純潔的肉體與黑暗的身影緊緊連接在一起,構成一隻奇異的妖怪,在暗無天日的地獄深處,自我肆瘧,自我摧殘。

美奈子告訴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罪惡,她想閉上眼睛,卻又不能不看。她的身體本能的出現反應,像一條蛇倏然穿進身體,滑膩膩的在皮膚下快速地遊動起來。

接下來屏幕上出現的畫面卻一下子凍結了她,那雙手掰開女孩的嘴,把一個東西放進去。

一把鉗子。他的手一拽,一顆血淋淋的牙齒便夾在了鉗嘴。

美奈子發出痛苦地呻吟,彷彿拔掉的是她的牙齒。

那女孩的遭遇是不是她也將經歷?

一顆顆牙齒放在了一個碟子里。白的牙齒,猩紅的血漬,觸目驚心。

令美奈子驚駭的是,陳夢瑤的神情如此平靜,似乎剛剛發生的慘劇發生在別人身上。

難道她已經徹底麻木了?兇手到對她到底做了什麼?她自己也要變成那樣嗎?

美奈子掙扎,最後又放棄。

屏幕上最後出現了女孩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情景,這個畫面美奈子曾經在鐘樓現場看見過。兇手似乎對這次作案也情有獨鍾,這一定是他剛剛布置完現場,等待慕容雨川他們趕來之前拍攝的。

他要永久地珍藏他的傑作。十字架上完美的胴體,虛弱不堪的生命,平靜的神情。

陳夢瑤難道此時此刻仍然配合兇手的殘暴嗎?當時她一定瘋了。所以,當她清醒過來時,無法面對那樣的自己,她只有選擇結束。她彷彿就站在美奈子的前方,回過頭,友善地向她揮手,你來呀,我等你……

美奈子的眼淚湧入眼眶。

一隻冰涼的手從黑暗中伸出,放在她的身體上。

美奈子的身體本能地戰慄。

那隻手輕柔地撫摸她,美奈子驚恐的同時,卻又感受到一種異樣的刺激。

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從來都沒有做過嗎?」

「求求你,放過我……」美奈子顫抖著說。

「你在說謊,乖孩子。」那個聲音溫柔地說,「你明明也渴望著……」

「放過我……」

「不要怕,我會好好保護你……我會帶你飛翔的……」

17:52,C市

慕容雨川趕到公安局,刑警隊的人馬幾乎全部被武彪派出去了。在陸小棠對陳夢瑤的談話記錄中提到過,女孩兒被囚禁時聞到了濃烈的刺激性氣味,類似醫院裡的福爾馬林,或者消毒液。據此,武彪決定對全市的私人醫院和診所展開地毯式搜查。

一看見慕容雨川,武彪劈頭蓋臉就問:「你跑到哪裡去了?你小子背著我和曹青去S市到底在鼓搗什麼?」

慕容雨川聳聳肩,這種事畢竟還是瞞不住武彪,他坐在那裡,看著武彪一根接著一根抽煙,有點饞。

武彪抽出一根拋給他:「如果再找不到你,我就打算通緝你了。」

「有沒有什麼消息?」

武彪忽然把一摞文件拋到慕容雨川面前。

「這是技術人員今天發給我的資料。一共三份,一份是那顆頭骨面部復原圖,一份是一把仿製五四式手槍的技術鑒定,另外一份是你不知道從哪裡拿回來的木片檢驗。首先你給我解釋,那把槍和木屑的來歷。」

「曹青沒跟你說嗎?」

武彪瞪著他,面色陰沉:「那亮是怎麼回事?怎麼省廳的警方也介入了此案嗎?」

慕容雨川說:「兇手在S市也作案了,把省廳的人也拖下水。根據線索認定,嫌疑人是一個叫那亮的無業人員。他家目前已經被省警方控制,根據現場狀況判斷,很像作案現場。房主那亮目前不知所蹤。那把槍和木屑就是在他家中找到的。」

武彪說:「那把槍和槍里的子彈經過鑒定,和襲擊陸小棠的是同一把槍。想不到兇手住在S市,居然大老遠跑到C市作案。現在他又在哪裡呢?不會跑路了吧?」

「應該不會,畢竟他手裡還有一個人質。他目前應該和人質待在一起,隱藏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

武彪說:「要是因為你小子拆我後台,讓兇手逃脫了,我就拿你頂賬。」

慕容雨川苦笑一下。他並不怕武彪,別說他不是兇手,即便他真是,倚仗老爹的社會背景,也能把他撈出來。然而,一想到美奈子,他心裡很不是滋味。我真的束手無策嗎?

慕容雨川拿起那摞文件,忽略掉那些拗口的文字說明,急忙尋找圖片。

當那張彩色圖片映入眼帘時,他霎時止住了呼吸。出乎意料,冥冥中又彷彿意料之中,他並沒有特別驚奇,只是,那張清秀的臉龐仍然深深地打動了他。

他很難把那一張情感豐富的臉與蒼白恐怖的骷髏合二為一。那張臉似乎隱藏著淡淡的幽怨,而更多的是憧憬。每一個青春洋溢的女孩都有屬於她的夢,一個別人不忍破壞的夢。如果她的夢想能夠實現,她現在也許就是熒屏中一顆冉冉的新星——遲菲菲!

「呵呵,你來呀!來呀!找得到我嗎?」她發出好聽的笑聲,彷彿就在不遠處。

武彪吐出的濃煙嗆得慕容雨川咳嗽,他跳過手槍鑒定報告,尋找下一份。

「咦?沒有啊?」慕容雨川說。

「什麼沒有?」武彪問。

「那份木屑取樣的檢驗報告。」

「怎麼可能?」武彪走過來翻了一下,又回到桌上,翻找了一陣,沒找到,「那東西有用嗎?」

慕容雨川沒回答,而是問:「你有沒有看過檢驗結果?」

「大概掃了一眼。」

「那是什麼木材?」

「這個一下子想不起來。」

慕容雨川立刻追問:「是不是紅松木?」

「好像不是,是另外一種,叫什麼來著……」

「不是?」

「總之現在市場上不太常見。」

慕容雨川的表情瞬息變化。

「你小子又抽什麼風?」武彪正想說點兒什麼,電話鈴聲響起,他拿起電話,「哦,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兇犯有線索了?」慕容雨川急問。

「還沒有。」武彪嘟嘟囔囔,「這幫傢伙,離了我就玩兒不轉,分配個工作都做不好。等我退休了,他們連案子都破不了嗎?」他埋怨的表情里卻隱藏不住得意。

慕容雨川看著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終於還是忍住了。「你先回家等消息吧。」武彪說。

19:36

距離美奈子失蹤九個小時。

也許一切努力都已經太遲了,又一具屍體正在被精心地隱藏在這座城市的某一個角落裡。

慕容雨川不知不覺走在回家的路上。唐健給他打來電話,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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