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彪說完,一甩袖子離開房間,屋子裡只剩下陸小棠和那女孩兒。
「瑤瑤!」陸小棠開口時,感覺自己很殘忍,「我想知道,你那幾天都經歷過什麼?」
陳夢瑤閉上眼睛,嘴唇抖動,但是沒說話。
「你認識那個人嗎?」陸小棠試探著問。
她搖了搖頭。
「你有沒有在學校里看見過他呢?譬如說上下課時,從教室里走出的人群中,有一個背影和他很相似……」
陳夢瑤剛剛睜開的眼睛又閉上,過了幾秒種,淚水從斂闔的睫毛中滑落。
「沒有。」她終於回答。
陸小棠把一隻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胳膊上,很柔弱。她彷彿看見了躺在解剖台上的李淑珍——那雙空洞的眼睛,冰冷,無神。
她微微抖了一下:「我們可以談談他的頭髮,是什麼形狀的?什麼顏色的?」
她依然搖頭。
「他的身上有沒有文身,或者比較有特點的記號?」
「沒有。」
陸小棠盡量溫和地說:「我知道,我問你這些讓你很難受,但是,我們不得不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必須把這個該死的傢伙扔進牢房,否則他還會去傷害其他人。」
陳夢瑤緊閉雙眼,房間里陷入了徹底的寂靜。這種寂靜能讓陸小棠發瘋,同時她隱隱意識到,女孩正在猶豫什麼。
女孩的聲音毫無預兆到的響起:「他騙我。」
陸小棠心頭一震。她不急於追問,她給女孩思考的時間。
「他騙我!」陳夢瑤重複,雙眼閉得更緊,感受著驚恐,「我在圖書館裡……」
陸小棠的腦海里立刻跳出一個名字,心跳開始加速。
難道她真的低估了那個人?他完全有能力做那種事?
「我正在準備考試,」陳夢瑤繼續說下去,「我在圖書館自習,學到很晚……」她吃力的呼吸,胸口一起一伏。
「不要著急。」陸小棠安慰她,「慢慢來。瑤瑤,還想喝點水嗎?」
她忽然哭起來。
「崔博去哪兒了。」她哽咽著說。
陸小棠回過頭,發現武彪站在門外,正在仔細地聽。
「他去圖書館找你?」陸小棠問,她要確信。
陳夢瑤點頭,然後伸手拿過水杯。陸小棠立刻扶起她的身子,看著她慢慢地喝水。
陳夢瑤喝了幾口,然後抬起頭,目光轉向窗外,不知在看什麼……
這種奇怪的動作,陸小棠不止一次看到,也許她的神志需要一段時間來恢複。
陸小棠坐到了床沿,離陳夢瑤更近一些。她一方面不想逼迫她,另一方面又急於知道究竟。
陳夢瑤偏偏不往下說了。
陸小棠不知道,陳夢瑤既然決定開口,為什麼話到嘴邊又吞吞吐吐?她是因為有難言的苦衷,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無論怎樣,陸小棠都決定使出渾身解數,讓她說出那個人到底是誰。
陳夢瑤依然猶豫。
陸小棠在心中默默的從1數到30。她一邊給女孩充足的時間考慮,一邊回想著和崔博談話時的情景。這是古老的談話技巧,讓對方看到你的耐心和決心。
當她數到60,她問:「崔博也在那兒?」
女孩怔了怔,點頭。
「在圖書館?」
她又點頭。
陸小棠探過身子,扯動了腰間的傷口,她已經顧不得疼痛。她輕撫女孩纏著繃帶的手掌,給她以支持。
她的聲音帶著略微的催促,「你在圖書館裡看見崔博。之後,發生了什麼?」
陳夢瑤抑制著情緒,吃力地說:「我們談了一會兒話,然後我就回宿舍了。」
「你說的話有激怒他嗎?」
陳夢瑤注視著陸小棠,眼神中傳達著某種訊息。
陸小棠猜測,崔博一直想方設法控制陳夢瑤,這導致陳夢瑤最後選擇了分手。陸小棠清楚,崔博是怎樣一個垃圾。然而,他是不是一個能對自己的女友做出這種事來的畜生呢?
「你們發生了爭吵?」
「我們一直都是那樣的。」
「都是哪樣?你是說,你們並不是真的翻臉?」
陸小棠根據陳夢瑤的話,試著想像在圖書館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感覺到,崔博一直努力想把陳夢瑤變成自己的專屬品,而陳夢瑤最終看出了男朋友到底是一個怎樣的貨色。那天晚上,崔博來找她,也許是想跟她和好,但是被她拒絕了。
然後呢?難道除了崔博以外,還有一個人?
「你跟他爭吵之後離開了圖書館?」
「之後呢?」
「有一個男人。」女孩的聲音開始顫抖,「他躲藏在我回宿舍的路上。」
「你當時走的哪條路?」
「東面那條石子路。」
「挨著居民區那條?」
她搖頭。
「靠著網球場那條路。」
陸小棠等待她說下去。
「那裡有一棟廢棄的青磚樓。我經過時,看見樓洞里有一個人走出,我本來很害怕,可是我看見他腋下夾著一摞書,我以為他是學生,或者老師。可是……可是,當我走近時,他突然扔掉了書就撲過來……」
她說不下去了,大口地喘息。
「你看見他的臉了嗎?」
女孩沉默片刻說:「周圍沒有路燈,很黑,我記不住了。他把針一樣的東西扎在我身上。」
陸小棠略微皺眉:「注射器一樣的針頭?」
「我沒看到,可能是吧。」
「扎在什麼地方了?」
女孩的手放在了左臀上。
「襲擊你時他站在你背後?」
「我向前跑了幾步,他從後面攆上我……」
「他從後面抱住你,」陸小棠順著她的話說下去,「你感覺到被針頭刺中了,之後他把你挾持住了……」
女孩點頭。
「他把你帶到哪裡呢?轎車裡?」
「我記不住了。」陳夢瑤說,「接下來我能記起來的是,我在一個黑洞洞的屋子裡。」
她雙手掩面,慟哭起來,虛弱得身體不住地顫抖。
陸小棠摟住她的肩膀,心疼地看著她:「我知道了,現在你安全了。如果你不想說,可以不說,由你決定。」
房間恢複了寂靜,只有女孩粗重的呼吸聲。
過了很久,女孩重新開始說話,聲音低得幾乎無法聽到。
「他強姦了我。」
陸小棠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堵在喉嚨里。儘管她之前已經知道,但是,聽著面前這個可憐的女孩親口說出,她仍然感到心口陣陣挫痛。
她扭頭,武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門口。
這樣的話只適合女人之間的交談。
「那接下來又怎樣了?」陸小棠問。
女孩抬起頭望著門外,似乎確信武彪沒在那裡。
「他已經走了。」陸小棠說,「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瑤瑤,只有你和我,不要著急,我們可以慢慢地談這件事。你什麼時候想對我說,你就說。」
女孩猶豫著。
陸小棠接下去又說:「我們只是想儘快得到線索,只有那樣我們才能儘快抓住兇手,否則還會有其他的女孩兒被害。你明白我說的。」
女孩考慮著陸小棠的話,她又哭起來。
陸小棠緊緊地摟住她,讓她感到依靠。
陳夢瑤說:「我不想其他女孩兒也發生這樣的事。」
「我也一樣。」陸小棠說,「所以,我需要知道他都對你做了什麼。」她頓了頓,「在你被囚禁的幾天里,你有沒有看見過他的臉呢?」
「沒有。」她回答。
陸小棠露出了困惑。
「我意思是說,我其實有看到,可是我說不上來。那間屋子十分黑,我不知道有多大,連一點光也沒有。」
「憑直覺,你覺得那裡像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只是……只是好像有一種很刺鼻的氣味。」
「那有可能是什麼東西發出的呢?」
「我也說不上來。有點兒……有點兒像這裡的味道。」
「什麼?醫院?」陸小棠大吃一驚。
「我不知道。也不太一樣,只是像。」
陳夢瑤的雙臂環抱住自己的身體,無力地搖晃著。彷彿那陰冷的腥氣正從床底慢慢溢出,像一根透明的繩索,將她一圈一圈地纏繞。
「讓我們先回到校園。」陸小棠適時地轉移話題,「你感覺到他用針頭扎進你的臀部。你能記起他開的車嗎?」
陳夢瑤再次搖頭「:我不記得了,我的書本都掉在地上,接下來我就在……」
「在那個地方了?」陸小棠說,「除了氣味之外,你還記得那個地方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