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炎麟以為王樹林只是說氣話,沒想到他真的扣動扳機。
震耳欲聾的槍聲。
歐青仁胸口炸開一捧血。
他低頭瞅瞅自己胸前的彈孔。笑了。
羅炎麟怒叱王樹林:「你瘋了嗎?」
「我沒瘋。」王樹林說,「想想他的罪孽吧。就算凌遲都不為過。」
羅炎麟嘆口氣:「即便如此,也還是有法律的。」
王樹林說:「到時候寫報告時,就寫他被拘捕時反抗,企圖殺害人質。我們被迫開槍將其擊斃。有意見嗎?」
羅炎麟沒說話。
他過去給張可欣鬆綁。女孩嘴裡的布團剛被拽出,就大聲嚷嚷:「我快給悶死了,你都不管我!氣死我啦!你聽到沒有,我很生氣!」
羅炎麟說:「你要是不老實,我還把破布給你塞回去。」
張可欣趕緊把嘴巴閉上。她瞅著羅炎麟,目光忽然又溫柔下來,小聲說:「我剛才一刻不停地向菩薩祈求,求她務必派你來救我。果然靈驗。我還向菩薩發誓,救我那個人無論要求什麼報答我都答應。」
儘管狼狽不堪,女孩一臉認真的模樣倒也挺可愛,羅炎麟忍不住笑了笑,想著怎麼捉弄她一下。猛然間,眼前一黑,天旋地轉……
片刻過後他恢複了意識,發現自己趴在地上。張可欣在旁邊刺耳地驚叫。他頭痛欲裂,感覺有水一樣的東西從頭上流下來,淌過臉頰。
他掙扎著想爬起來。頭頸上又挨了兩下重擊。他眼冒金星,癱軟在地。
不知過了多久,他勉強把身子翻過來,仰面朝天。這樣他能看見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看見王樹林站在頭頂,低頭瞧著他。燈泡被他擋住,陰影里那張原本不苟言笑的臉顯得分外猙獰。
「為什麼?」羅炎麟有氣無力地問。
王樹林晃動著六四式手槍,說:「我只能告訴你,你是死在了自己的手裡。」
「能否說得明白一些。」
「如果你只是單純調查碎屍案,這沒什麼。破不破得了都沒有什麼。但你跟那個叫慕容的小子幹得實在太他媽出色了。你們居然能把那三具無名屍體的底細都查出來。你們讓我們害怕了。」
「你們?」
「忘了告訴你。我跟Michel先生是朋友。」
羅炎麟嘆息。
「在最初發現的三具屍體被確實沒有身份時,我就已經生出了疑心。不久,慕容雨川發現死者全部死於靜脈注射空氣,我已然心知肚明。也許那時候你們還百思不得其解。我卻是一清二楚那三具屍體的來源。我只是心驚,那三個被MIC秘密處理掉的屍體怎麼會成為食人魔的獵物呢?於是我馬上跟Michel先生聯繫,把全部案情告訴他。我們認真分析後得出結論——MIC公司的系統內部出現了內鬼,他想要出賣整個公司。」
王樹林瞥了一眼身體逐漸僵硬的歐青仁:「這個內鬼很聰明。估計他猜到了公安局內部有Michel的人,因此沒敢直接報警。否則我就會把案件壓下來,同時通知Michel解決他。沒想到這個傢伙居然想了一個如此迂迴,卻又如此巧妙的詭計,可以稱作『借屍還魂』吧。連我一開始都被蒙蔽了,居然還把你和慕容雨川請入專案組幫助調查。等我後來發現食人魔的真正意圖為時已晚,你們已經深入到案件內部了。於是我只好跟Michel商議,被迫採取鋌而走險的辦法。」
羅炎麟繃緊肌肉,抑制著陣陣頭痛。他推測:「因為有你這個內線。Michel對專案組的行動了如指掌。你們派孫皓趕在慕容雨川和美奈子去貴州油萬鄉之前到達那裡,假扮成藍香琴迷惑外人,伺機殺掉董燕。後來他又想殺死慕容雨川和美奈子,可惜沒有得逞。」
王樹林說:「那的確是個遺憾。好在我們終於挖出了內鬼歐青仁,把他交給庄瑋去解決。Michel擔心你們去屍體加工廠檢查屍體,核對身份,那些被處理掉的女人可都在那裡。他派人夜裡去加工廠把那些屍體找出來運走。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關鍵時刻庄瑋那邊出了岔子,他那個不識好歹的女兒莊園園居然放跑了歐青仁。於是我只好親自出馬。但我不知道歐青仁會藏身在什麼地方。多虧你幫我找到了他。」
羅炎麟苦笑。向來自負精明的他想不到也有被算計的時候,而且一敗塗地。
他問王樹林:「你要殺我?」
王樹林心平氣和地說:「我也是迫不得已,你們如果不死,我們就遭殃了。」
羅炎麟心頭一緊,看了一眼張可欣:「你不會是連她也要……」
「誰讓她也聽到了真相呢?」王樹林做出無奈的表情,「我的確有些下不去手啊。我會偽裝成你們是被歐青仁殺死的,當我趕到的時候已經遲了一步。接下來,我與兇手展開了殊死搏鬥,而且受了傷,但畢竟邪不侵正,我終於將兇手擊斃。」
「那樣你肯定會成為市民們眼中當之無愧的英雄。」
「似乎確是如此。」
張可欣身上的繩子還沒有解開。剛剛獲救的希望在聽到王樹林的話後再次破滅。她不顧一切地大哭起來,她都不知道自己咧嘴哭的樣子有多難看。羅炎麟看著,不知為什麼忽然想笑。
王樹林從兜里掏出一條手帕纏在手上,走到歐青仁的屍體邊,從他手裡拽出那把肉鉤子。他回頭告訴羅炎麟:「用這把鉤子把你們倆打死吧。我儘可能麻利點兒,讓你們少遭罪。」
「你就算殺了我們,這件案子的疑點仍然很多,MIC公司一樣難保。」羅炎麟說。
「未必。我會重新寫一份案件偵破報告。其餘的清理工作Michel先生自會處理好。雖然他是一個美國人,但是他的能力遠遠超過你的想像。這個世界只有兩個真相,那就是權和錢。」
羅炎麟說:「我很想親眼看看你修改之後的食人魔大案偵破紀實。應該像犯罪小說一樣精彩。」
「我倒沒有那麼高的奢望。」
他用纏繞手帕的手攥緊鋒利的鋼鉤,這樣不會留下自己的指紋。他偵破過無數案件,既清楚偵破人員習慣在犯罪現場尋找什麼,也清楚罪犯應該如何隱藏自己。
他不慌不忙,看看歐青仁胸口的彈孔,看看放棄抵抗的羅炎麟和張可欣。局勢已掌控在自己手中,他感到異常亢奮。抓捕罪犯與犯罪殺人帶給人的刺激其實是一樣的,都是捕食者與獵物之間的較量。只看誰更聰明,更沉著。
他的目光最後盯在羅炎麟身上——先解決他,然後是那個女人。對待那個女人他有點兒猶豫。按理說,他應該模仿歐青仁的手段把她肢解了,這樣會使犯罪現場看上去更加完美。缺點是,可能留下暴露自己的痕迹。何況他心理健康,對肢解屍體毫無興趣。
他正在猶豫不決,冷不防感覺握著鋼鉤的手一緊。他立刻把目光從羅炎麟身上轉回,看見一隻冰涼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順著那隻手臂抬頭,看見了歐青仁灰暗的臉,空洞的眼睛。
他驚恐。
面前的分明是一個死人……
他用力往回拽,歐青仁冰冷的手指仍然牢牢箍住他的手腕。
「你……你……你……」他渾身栗抖,另一隻手慌忙掏槍。槍也摸到了,一個冷硬的東西卻頂住他的眉心。一把手槍。
王樹林做夢也沒想到歐青仁手裡會有槍,更想不到這把槍是怎麼來的。羅炎麟跟歐青仁搏鬥的場面他並沒有看到。
「你……你不是應該死了?」王樹林顫聲說。
「是你應該死了。」
歐青仁說完扣動扳機。
王樹林的半邊臉被轟掉。噴出的血液和腦漿迸濺在廚房的牆壁和頂棚上,碎骨落在地上。
他到死都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羅炎麟從地上爬起。
歐青仁端著他的槍。槍口飄出藍煙。
羅炎麟看著他,槍口正對自己。不知為什麼,他並沒有感到驚慌。他似乎早已對生死有著超然物外的認知。
他靜靜注視歐青仁。
「幫我做一件事。」歐青仁說。
羅炎麟一怔。
「在我卧室的衣櫃底層有一捆用粉色碎花雪紡連衣裙包裹的東西,裡面是10萬元錢。那是留給藍香琴的女兒月月的。幫我找一個肯撫養她的人,那筆錢足夠把她養大成人了。」
羅炎麟和張可欣兩人同時現出困惑。
歐青仁灰色僵硬的臉上吃力地牽起一絲笑:「解鈴還需系鈴人。我放出了佐川一政。現在,我把他收回。」
下一刻,他槍口倒轉。
在轟鳴的槍聲中,那張漂亮的臉四分五裂。
佐川一政徹底消失了。
但丁也消失了。
只有槍聲在牆壁間回蕩著……
慕容雨川拉美奈子的手,小心翼翼地貼甬道的牆壁往外走。
美奈子心跳得喘氣都困難。她小聲問:「雨川君,你不是說王隊長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