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平行線索

那高聳塔樓的火紅塔頂,

那裡霎時間突然出現三個地獄復仇女神,

她們渾身上下,鮮血淋淋,

她們的四肢和模樣則酷似女性。

——但丁

「你怎麼知道兇手的目標不是孫蕊?而是別人?」王樹林的眼神裡帶著狐疑。

羅炎麟說:「這個可說來話長。簡單點兒說吧,兇手隨身帶著尖刀和膠帶紙,原本是有犯罪動機。但如果他的目標是孫蕊的話,我想他會準備得更加充分。他會像過去那樣,把她帶回殺害前三個被害人地方,有條不紊地殺死她,肢解她,割肉,包裝,丟棄屍塊。有可能的話,他還會先囚禁她幾天然後再殺她。而這一次,兇手似乎改變了自己一貫的風格,甚至在作案時出現了猶豫。」

「猶豫?」

「兇手用被害人的挎包帶勒昏被害人,這就說明他事前沒有準備好怎麼對付她。同時也說明了被害人同他認識,所以他才能出其不意地襲擊她,否則他只有用更暴力的方法將她制服了。制服被害人之後,他用膠帶把她捆綁起來。按理說,他應該把她帶回去處置,而不是在車裡。說明他內心中很矛盾,又想殺掉她,又不想。」

鍾慶順這時插嘴:「我剛才還有一點忘說了。被害人的腳掌和膝蓋有擦傷。好像赤腳奔跑過,又摔倒在地上……」

王樹林反應似乎很快:「這麼說,兇手並非很順利地抓住她,她是在奔跑時被抓住了。」

如果他的說法成立,兇手有可能是一位陌生人。

「我倒覺得是她在被兇手制服後嘗試過逃跑。」羅炎麟說,「否則,沒有辦法解釋她脖子上的勒傷是怎麼回事。」他頓了頓,「正因為她的突然逃跑激怒了兇手,所以,兇手才用鐵器狠狠擊打她的頭部,要了她的命。後來不甘心,就草草割掉她身上的肉,然後棄屍。」

周圍的警員們都不再說話。

羅炎麟說到這裡眉頭並沒有舒展,反而慢慢擰起。他心裡生出了一種疑惑。

他已經在心中為這名兇犯畫了許多張「肖像」。

兇犯從外表到內心正在越來越清晰……

然而就在這時,兇手卻做出了一件不合乎常理的事情。

按照羅炎麟的「犯罪心理畫像」描述,兇手有著相當冷靜而殘酷的性格。這樣的人或許行動緩慢,不過,一旦下定決心就會堅決執行。這樣的人怎麼會猶豫呢?而且他居然在綁架孫蕊時讓她中途逃走了,才又氣急敗壞地殺掉她。這種暴怒失控的風格與他的「肖像」截然不同。

難道當時發生了什麼意外情況嗎?

是什麼打亂了罪犯的計畫?

15:30

物證科的技術員經過對車座上的纖維和毛髮進行化驗,發現除了被害人孫蕊以外,至少還有另外一個人曾經坐過她的車,且極有可能是一名男性。纖維則是尼龍。

15:41

從交通隊拿回的錄像帶顯示,在昨天晚上約6:30~9:40之間。市中心三個馬路口的路況監視器一共四次拍攝到孫蕊那輛黃色的奇瑞QQ。

6:31和7:08分別拍攝到QQ向東行駛。

8:41和9:29分別拍攝到QQ向西行駛。

王樹林不解:「兇手在幹什麼?在市區里兜圈子嗎?」

羅炎麟說:「在7:08~8:41監控拍攝以外這一個半小時時間裡肯定發生了一些事情,出乎兇手意料的事情。孫蕊應該就是在這個時間裡試圖逃走的。」

「出乎意料的事情?」

「兇手原打算把被害人帶到某個地方,結果臨時改變了注意,把車掉頭開回來,開到了農貿市場。之後棄車逃走。」

王樹林說:「先不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兇手的身份能不能進一步確定?」

羅炎麟沒有看任何人,沉默片刻才緩慢開口,好像在自言自語:「兇手,男性,相貌出眾。年齡在25歲至35歲之間。穿戴整齊,有固定工作。當過司機,或者在汽車配件修理商店工作過。住所在市內,市中心以東,5里地範圍,單身,女友……」

他停頓了一下,忽然意識到,眼前的分析與自己頭腦中已經存在的那個形象相去甚遠。

所有人都在看他,不知道他心裡的矛盾。

他盡量排除腦海中已然存在的假設,完全按照心理畫像的程序客觀機械地分析下去:「他交往女人,但是沒有固定的女朋友,沒有要好的朋友。他收入不高,社會地位也不高。對自己現狀不滿,懷有深深的自卑心理。他很可能來自農村家庭,很可能就在北海道餐廳工作。或者……跟餐廳內部的人關係密切。」

王樹林忍不住問:「根據是什麼?」

「孫蕊是北海道餐廳數一數二的高收入藝妓,性格孤傲,自視甚高。若非社會地位很高或者相貌出眾的男人,她是不會與之交往的。她能夠毫不防備對方,至少說明她對對方並不反感,那個人至少應該符合其中一條。但因為留在死者車裡的男性衣料為普普通通的尼龍。這不符合有錢人的特徵。通過與前三起案件對比分析出,兇手性格長期壓抑,外表極端整潔。而低收入的工作與社會地位偏低也會是他產生自卑心理的原因,甚至他的童年有可能遭受過某些創傷。這樣的人一旦爆發,手段往往會異常殘忍。譬如,他把內褲蒙在死者臉上,這樣做了是為了使死者非個性化,強調對她的侮辱意圖……他把女性視為一個渴望又憎恨的群體……」

「……他犯案隨機性很大,同時具有冒險性,恰好說明他的獨身特點。他對北海道餐廳周圍的環境十分了解,甚至跟餐廳內部的工作人員也熟悉。說明他很可能在餐廳工作,至少,跟餐廳裡面的工作人員相當熟悉,他才能有機會經常去餐廳。」

「那你怎麼確定他是農村人?」有人問。

「通常農村人會比城裡人更渴望改變自身的境遇。他所承受的壓力也比城市裡長大的人大得多。」羅炎麟頓了頓,「而且,路況監視器顯示QQ車最初朝東行駛。那是遠離市中心的方向。他會去哪兒?我估計,他租住在城裡,但是在城外農村裡還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不可能是他為了作案租下的,他沒有那個經濟實力。很可能,他每次綁架被害人都會帶到那裡處置。這一次,因為意外情況他不得不改變了主意,故意把車開到城市以東遠離他在城市的住所,以此擾亂我們的偵破方向。」

「等一下。」王樹林打斷,「你剛才所說有一處矛盾。」

「哪裡?」

「兇手的作案地點如果遠在農村。那他是如何把被害人從城裡帶過去的?總不能每一次作案都搶車吧?何況,前三名被害人也不是能買得起車的有錢人。」

「他一定自己開車。」

「自己開車?可你剛才說他收入微薄……」

「那也許是一台二手車,甚至報廢車。經過改裝後勉強可以使用。不過,還有一種可能,他本身就是司機。」

所有人眼前一亮。

兇手的身份無形中又被縮小了。

王樹林說:「你剛才說,他有可能住在市中心以東……」

「他把車停在農貿市場,這個位置距離他現在的住房不會太近,同時又不會太遠。棄車後,他即便繞遠,也應該能在一個小時之內趕回家。」

肢解者畫像:

男性,Y市農村人,相貌出眾。年齡在25歲至35歲之間。內向,穿戴整齊,有固定工作,與北海道餐廳有密切關係。可能是司機,或者在汽車配件修理商店工作過。住所在市內,市中心以東,5里地範圍。單身。

17:13

王樹林把市區地圖鋪在辦公桌上。北海道餐廳里低薪的男性工人名單放在旁邊。名單上標註了每個人的基本履歷,包括現在的家庭住址。

所有專案組的成員都把腦袋湊過來,看著他瞪著血紅的眼睛用紅筆在地圖上畫圈,一個圈代表一個人名。

不知道最終哪個傢伙最倒霉。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18:01

北海道餐廳。露天停車場。

萬春山坐在小貨車裡瑟瑟發抖。車窗外天又黑了。他抖得越來越厲害。

不是因為冷,而是害怕。

人害怕到極點感覺跟快要凍死差不多。

張可欣今天下班早,穿著那套鬆鬆垮垮的外套遠遠消失在街道上。他對她已經沒有了慾望,他現在正在用全部的力量抵禦恐懼。

一小時前他接到一個電話。

「你被警察盯上了。他們很快就來找你。好自為之。」

電話掛斷,他的心沉下。他知道警察來找他幹什麼。

孫蕊死了。

昨天他原本是想跟蹤張可欣的,為什麼鬼使神差又去找孫蕊?她活著時貪得無厭,抓住他的把柄步步緊逼。現在她死了,卻依然沒有放過他。

他仔細聆聽著車窗外面的聲響,也許遠處正有呼嘯的警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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