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但丁與佐川一政

它本性就是如此兇惡,如此狠毒,

它的貪婪慾望從來不會得到滿足,

它在飽餐後會感到比在飽餐前更加飢腸轆轆。

——但丁

12月1日,星期四,17:34

但丁離開公寓,匆匆走上大街。積雪在鞋底吱吱咯咯地響,留下一串蜿蜒逶迤的腳印。

一刀北風掃過臉頰,他眯縫起眼睛,在雪霧中辨認一下方向。

佐川一政聯繫自己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他的索求越來越難以滿足。貪婪猶如一隻深淵似的大口,永遠都無法填滿。

從一開始他就預料到這一點,但他仍然甘願冒險一試。

現在,該來的都來了。

就在剛才,佐川一政又跟他說出了相同的話——

「我有比你給我的更好的選擇。」

他清楚,這一次他是認真的。他知道佐川一政的目的。

他站在遠處,觀望著北海道餐廳的玻璃大門。他不確定那個女孩有沒有下班。

張可欣足足躺了4個小時,才沾滿一身食物殘渣從餐桌上爬起來。渾身僵硬,痛得要死。

她拖著疲倦的身體,去淋浴間痛痛快快衝了個澡。想到今天賺的錢,倦意一掃而光。這個月比上月賺得還多,弟弟明年的學雜費都夠了,父母會用余錢把那間四壁透風的破房子修補一下。

穿好衣服,她去了一趟衛生間。孫蕊正對著鏡子補妝。瞥了她一眼:「看你美得,今天收入不錯吧?」

「還好。」張可欣不太想跟她搭話。

「別磨磨蹭蹭的。大堂里有人等你。」

「等我,誰呀?」張可欣忽然想到了羅炎麟。

「Michel先生。」

張可欣頓時失望了。

孫蕊冷笑:「別總裝模作樣了。整天跟庄總訴苦說什麼Michel騷擾你。要是他真看上了你,能把你帶到美國去享福,你倒是求之不得呢。」

張可欣不想跟她鬥嘴,伸手去拉隔間門,鎖著。她拉開另外一間的門。

孫蕊說:「方便完別忘了沖水。別總拿這裡當你們農村。」

張可欣捋捋潮濕的頭髮。不去搭理她,也就犯不上生氣。

坐在馬桶上,她長長吁了一口氣,渾身都軟下來。

隔壁傳來細微的響動。

她低下頭想了一會兒心事,然後站起來整理好衣褲。這次她沒忘沖水。隔壁那個人似乎也方便完了。她前腳走出衛生間,後腳那個人也推開了隔間門。

張可欣萬沒料到在大堂里等她的人會是羅炎麟。

她喜出望外。

羅炎麟禮貌地點下頭。

「你是專門來找我的?」張可欣有點兒難以置信,想要確認一下。

羅炎麟點下頭。

「真的?」再確認一下。

羅炎麟又點一下頭。

「今天好開心!」張可欣興奮難抑。

「我們去吃好吃的吧。」她說著伸手就拉羅炎麟的胳膊。羅炎麟巧妙地躲開,「走吧,我有事情問你。」

「又是問事情?」女孩多少有些失望。

兩人走出餐廳大門,張可欣抹抹臉:「好冷。」

她繞著羅炎麟轉一圈兒,選了一個合適的角度:「我將來找對象,一定要找像你這樣高的,能擋風。」

羅炎麟微微一笑。

這時穿著貂皮大衣的孫蕊從他們身旁經過,怪腔怪調地對張可欣說:「行啊,終於傍上城裡人嘍。一定要抓牢哦。可千萬別讓人把你當女體盛吃完丟掉。呵呵呵。」

張可欣癟癟嘴,沖她的背影運了好半天氣。

羅炎麟問:「你幹什麼呢?」

「我在想像揪著她的頭髮扇耳光。」

「你還真狠。」

「我只是想想還不行嗎?」

羅炎麟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兩人並肩走上人行道。

遠處路邊的廣告燈箱下,一個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雪地里。從他身旁經過的人,並沒有注意到他有什麼不同之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就是警方要找的人,佐川一政。

這一次他萬分小心,沒讓羅炎麟發覺。他默默地瞅著羅炎麟和張可欣的背影,用力錯動牙齒。

「你要問我什麼?」張可欣問。

「上次問過的。」

「上次……」

「那個跟蹤你的人。他跟蹤你不是一天兩天了吧?難道你從來都不曾覺察?」

張可欣想了想:「也許有那麼一點兒,那又怎麼樣?」

羅炎麟還不想告訴她碎屍案的事情,他追問:「你對那個人有什麼印象沒有?」

張可欣低頭想了片刻,抬起頭,搖搖。

羅炎麟無可奈何:「你知不知道你可能有危險?」

「什麼危險?」女孩好奇地問。

羅炎麟無語了。

女孩忽然明白了什麼,忽然高興起來:「你今天晚上特意趕來,是不是因為擔心我啊?」

羅炎麟說:「我是擔心那位跟蹤你的人。怕他做了傻事後感到不值。」

「唔……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嗎?」

羅炎麟一笑置之。他覺得逗這個大神經女孩滿解悶的。

忽然,他笑容收斂。眼睛照著某一個方向望去。那個人迅速轉身,離開。

就在瞬間,黑暗中,羅炎麟仍然認出了那張臉。

歐青仁。

羅炎麟收回目光。

張可欣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向遠處張望。

「你經常能看見那個人嗎?」

「誰呀?」

「你們總經理女兒的男友。」

「好像見過,印象不深。」

羅炎麟沒再多問。

他沒有注意到,張可欣臉色變得很奇怪。

18:21

孫蕊來到餐廳後面的停車場。她的QQ車裹上了厚厚一層雪。看上去像一隻白色的大老鼠,很可愛。她心底里卻絲毫感覺不到開心。這種寒酸的生活可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自己的車庫,想要自己的保時捷。

她並不想脫光光讓一幫臭男人品頭論足。她更不像張可欣那樣沒羞沒臊,還期望著這種工作能幹一輩子。

什麼時候才能熬出頭來呢?

她盼望著遇到一個懂得疼愛她的男人,就像庄總那樣穩重的男人,老一點兒沒關係。只要事業有成,只要願意養她……

她插進鑰匙拉開車門,忽然看見車窗上映出一個人。

她吃了一驚,扭頭。

「哎呀,你嚇死我了。」她嬌嗔。

站在背後的人淡淡微笑。

「你是專門在這裡等我?」

「為什麼不呢?」

「切。我才不信。」她冷哼,「你剛躲在廁所隔間里一聲不吭別以為我不知道。」

她鑽進駕駛室,那人卻伸手拉住車門。

「幹什麼?」她皺皺眉。

「這件事你有沒有對別人講過?」

「你干那種事又不是一次兩次了。我要講早就講了。」

男人臉色陰沉:「你需要的我都滿足了。」

「是呀,我也守口如瓶。不過……」

「不過什麼?」

「你接二連三幹這種事情,是不是價碼也得適當提高?」

「算上這次也才兩次而已,你不要太貪心。」

「到底多少次你自己心裡最清楚。別以為你躲在裡面一聲不吭我就不知道。我天天替你保守秘密,也是很辛苦的。何況,你的秘密與你的花費完全不能相等吶。」

「我只是聽聽聲音而已。」

「聽聽聲音?」孫蕊鄙夷地瞧著他,「如果我沒有猜錯,在你鼓鼓囊囊的衣兜里裝著一個塑料瓶吧?」

男人立時窘迫:「你怎麼知道的?」

「我還知道,裡面裝的可不是什麼礦泉水哦。你平時就喜歡喝那種飲料嗎?」

「我……」

「你如果只是偷窺也就罷了。但是你還有一個不嫌髒的古怪嗜好,每次你躲在女廁所里,是為了等張可欣撒尿,她恰好又不講衛生,總忘記沖水,於是你就……」

「你別說了!」那人又羞又憤,無地自容。

「嘻嘻嘻,原來你也知道羞恥呀?好在現在就我一個人知道這件事。你好好想想,萬一其他人也知道你是這樣,這樣一個大變態……不好意思,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形容詞。你覺得人們會怎麼看你?張可欣會怎麼看你?」

「不要,千萬不要……」

「相比之下,你稍稍破費一點兒,堵住一個小女人的嘴巴可要容易得多了。」

男人猶豫不決。

孫蕊叵測地瞧著男人,陰測測一笑,「頭幾天,警察來餐廳里盤查。張可欣說有人經常跟蹤她……」

男人神色一變。

「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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