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雨川和美奈子動身離開的當天是11月22日,羅炎麟通過國際刑警亞太區組織,對佐川一政的行蹤進行了詳細的搜索。
結果令人費解。
早在9月14日,佐川一政已經懷揣護照離開日本神戶的住所。坐飛機去了泰國曼谷。三天後,轉道寮國萬象,遊覽了當地寺院。在寮國住過一周,又去了馬來西亞、尼泊爾、柬埔寨,還特意在金邊的紅色高棉死難者博物館逗留的一天。當他看過一間間堆滿遇難者頭骨展廳,想像著屠殺一百萬民眾的波爾布特,也許心中滿懷崇敬。
當羅炎麟的目光落在了傳真材料的最後,目光一顫,10月14日,佐川一政乘坐中航飛機到達北京國際機場。至今沒有離境記錄。
也就是說,從10月14日到11月22日這一個月時間裡,他一直都在中國。
羅炎麟想了想,給安全部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們從佐川一政下飛機那一刻起,務必追查出他的全部行程。在中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地域,無論是查一個人或是一條狗,沒有誰能比安全部更出色。
他在Y市刑警隊辦公室里一直等到傍晚。安全部資源調查署那邊有了回覆。佐川一政10月14日落地北京機場後,直接乘坐京沈高鐵北上。在S省北站被兩個人接走。他們乘坐一輛車牌為×68819的雪佛蘭離開。
羅炎麟眯縫起眼睛,××正是Y市車牌開頭的簡寫。
他在電話里問:「那個車牌查到出處了嗎?個人還是公司?」
「是Y市明珠酒店的車。」
「喔,我知道了。」
羅炎麟放下電話,頭腦中重新整理思路。
他發現這起案子越來越有趣了。佐川一政居然就在Y市,很可能現在就住在明珠賓館。
明珠賓館總經理庄瑋女兒的男朋友歐青仁還在被警方懷疑中。而三名被害人被割肉的方式都近似佐川一政當年殺死那名荷蘭女生的手段。
雖然佐川一政當年沒有使用大砍刀。不代表他不想,可能是手邊沒有這個工具。
真正多出的是電鋸切割這一環節。
佐川一政。
歐青仁。
這兩個人之間又是什麼關係呢?
他正在思索,手機鈴聲打攪了他。他以為是毛平打來的,看看來電顯示,是一個新號碼。
「哪位?」
電話那頭傳來女聲:「是我。」
羅炎麟一時沒想起這個「我」代表誰。
「我是張可欣。」電話那頭說。
「哦。」原來是那個女體盛藝妓。
「你給我留下手機號,你告訴我,如果有事就給你打電話。」
羅炎麟一凜:「你說的那個自稱佐川一政的人又跟蹤你了嗎?」
電話那頭問:「你現在有時間嗎?」
羅炎麟問:「你現在在哪裡?」
17:56
11月份,北方城市五六點鐘天就黑了。
張可欣穿一套肥大的運動裝站在十字路口,好像一個女大學生。她正焦急地東張西望。遠遠看見了羅炎麟,立刻綻出笑靨,腳步輕快的迎上來。
羅炎麟見她安然無恙,多多少少放了心。但是看女孩大大咧咧的表情,好像對自己的安危不太在意。
羅炎麟問:「你遇到什麼事情了?」
張可欣瞅著他,慢吞吞地搔了搔鬢角的頭髮,說:「在這裡說話太冷,我們找一間飯館吧?」也不等羅炎麟同意,她拉起羅炎麟的衣袖就往臨街一趟餐館區走。
她的勁頭兒就好像小孩子纏著大人買東西,非達成心愿不可。羅炎麟感到有點兒好笑。
張可欣把羅炎麟拉進一家甜品店,點了各種口味的蛋糕堆滿一桌。
羅炎麟瞅著一桌子甜膩熏人的點心,問:「這些你都能吃了?」
「給你點的呀。」張可欣忽閃著漆黑的眼睛,「你個子這麼高,飯量也一定很大吧。」
羅炎麟苦笑:「我飯量再大,這麼多甜食,只怕要吃吐。」
「啊?你不喜歡啊。」張可欣臉色稍黯,「我一直以為這些是全世界最好的東西。」
她忍不住拿起面前一塊泡芙,咬了一大口。臉上的表情又快活起來,十分享受。
羅炎麟問:「你做那種工作。吃這麼多高熱量的東西,不怕發胖嗎?」
「怎麼不怕?」張可欣皺皺眉,忽然狡黠一笑,「但是難不倒我,我有保持身材的秘訣。」
「哦?」
「我都計算好了。吃一塊奶油蛋糕,回家就繞著住宅樓跑三圈。吃兩塊,跑六圈。」
「那要是巧克力的呢。」
「巧克力一塊五圈。」
「我說看你小腿上怎麼有肌肉呢,原來是跑步跑出來的。」
張可欣知道羅炎麟是在她做女體盛時看見的,臉上泛出紅潤,悶頭吃起點心。
羅炎麟問:「你今天要跟我說什麼事情?那個男人又跟蹤你了?」
「喔。」張可欣想了想,「我請你出來不是為了那個人的事情。再說,他很長時間都沒有出現了。」
看見羅炎麟露出困惑,她說「:我請你來是為了感謝你。感謝你上次幫我解圍。」
「就是那個呀,小事一樁。我還以為你遇到危險了。」羅炎麟稍稍顯出不悅,看了看手錶,「我這幾天很忙,如果沒有別的事情……」
張可欣連忙說:「可是你都答應了呀,既然答應出來,怎麼又能拒絕呢?」
「你在電話里沒有實話實說啊。」
「你又沒有問我,我怎麼實話實說?」張可欣索性耍起無賴。
她癟起嘴。由於不會學城裡女孩那樣撅嘴撒嬌,原本漂亮的一張臉卻做出難看的模樣,顯得既滑稽又可愛。
羅炎麟無奈地說:「好吧,好吧,我領你的情,陪你把這些東西吃完。」
張可欣立刻換上一副笑臉。
她一邊吃一邊絮絮叨叨地給羅炎麟講自己的事情,好事糗事全都講,也不管羅炎麟愛不愛聽。經常自己把自己逗得咧嘴大笑,能看見舌頭上沾的奶油。
羅炎麟很快發現這女孩其實很好玩兒,神經大條,沒有一點兒矯情。也許遠離城市在自然中成長的女孩子都這樣,只不過這樣的農村女孩大都在城裡以粗重的活計為生,所以也就沒人在意她們。
張可欣果然不是在吹噓,滿滿一桌點心,被她一個人吃下大半。她撫著肚子,心滿意足,只是略顯愁容:「看來今天晚上得跑馬拉鬆了。」
離開甜品店,張可欣說:「謝謝你今天肯出來陪我。」
羅炎麟說:「沒什麼,天黑了,你怎麼回家?」
「坐公車回家呀?」張可欣說。
「你一個女孩子不害怕?」
「那有什麼?城裡到處都有路燈。在我老家,白天靠太陽,晚上靠月亮。我走夜路都走慣了。」
公交車來了,她跳上車,隔著車窗還向羅炎麟招手:「希望下次我還有機會請你,肯定不點甜食了,我知道你不喜歡。」她大聲說。
羅炎麟被女孩逗笑了。能把笑點像他這麼高的人逗笑不比爬東方明珠容易。
他看著電車緩緩開走。
張可欣始終望著車窗外,直到那個人遠遠消失在後面。橢圓形的橘色路燈一盞挨著一盞掠過車窗,掠過她的臉。她有點兒發痴,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晚上車廂里的人很少,上了一整天班的人,一個個靠在椅背上,隨著公車前行的節奏來回顛簸,昏昏欲睡。在車廂尾部孤零零坐著一個人,豎起的皮衣領掩住了小半張臉。他畏縮在角落裡,沒有人注意。
他跟在張可欣後面上車。張可欣向羅炎麟說話時,他也回頭從後車窗往外瞄了瞄,那個男人沒上車。幸虧沒上車。
公交車經過了7站地,張可欣下了車。車廂後面的人也隨後下了車。
張可欣走路很快。不是因為膽小,而是步子邁得大。
他不緊不慢在後面尾隨,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幹什麼。
遠離公車站,路燈漸少,行人漸少。女孩穿過一條又一條街道,穿梭在樓房的陰影里,走得不緊不慢。
他拉開皮衣拉鎖,拿出一個塑料瓶。裡面裝著淡黃色的液體,能聞到少許酸味。那原本是女孩身體里的東西。經過各個器官的分泌,血液淋巴系統的新陳代謝,最後創造出如此神奇的東西。這個複雜而微妙的過程好像釀酒。他給女孩取名釀酒器。
現在她的酒拿在他的手裡,他感覺就好像已經把女孩攥在了掌中。一陣暢快淋漓的亢奮傳遍全身。他打了個戰慄,姿態怪異地跟在女孩身後。
女孩仍然毫無覺察,她在想心事。
他也在想,我到底要幹什麼呢?
張可欣路過民政局的小巷時,沒有選近道,而是繞了一個遠兒。她也並非不知道害怕。大約兩個星期前,她回家時趕上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