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散點

11月18日,星期五

慕容雨川、瀨戶美奈子、鍾慶順,三個人在實驗室里忙了整整一天。色層分析法、光譜測定、電泳分析、質譜測定、毛髮纖維雙折射法、DNA聚合酶鏈反應……能用的檢測方法統統用了一遍。

專案組所有人都心急如焚的等待著檢驗結果。

只要毛髮、血液與兩名被害人任意一人吻合,他們就馬上行動,把屍體工廠查一個通透,掘地三尺也能把那個嫌疑人找出來。

結果讓他們大失所望,解剖室里的毛髮和血液與兩名被害人不符。

王樹林幾乎在質問慕容雨川:「你不是很有把握嗎?你可不能草率。會不會什麼地方出現了遺漏?」

慕容雨川揉著發脹太陽穴,說:「我倒也希望是這樣。但我們三個人使用了各種方法檢驗。不可能三個人都出錯,不可能所有方法都出錯吧?」

「開顱鋸呢,開顱鋸上有沒有血跡?」

「沒有。」

「沒有?」王樹林難以相信。

「開顱鋸上的刀片是可以換的。」

「難道那裡並不是兇案現場?」王樹林回想起審訊時歐青仁從容不迫的神態,也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

「也不能那樣講。」慕容雨川說,「解剖室里都有專門的清潔劑。如果罪犯夠謹慎、夠細緻的話,他有可能在肢解被害人之後把現場清理乾淨。」

「你這只是猜測,沒有證據。」王樹林把警帽摔在桌子上,「難道真的就抓不住那個畜生嗎?」

他發現羅炎麟始終心平氣和,問他:「你一開始就反對去搜查,是不是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羅炎麟說:「我並非否認兇手有可能潛伏在屍體工廠。我只是沒有把握,所以不想冒風險打草驚蛇。我仔細分析過兩樁碎屍案的犯罪特徵。兇手並不屬於憤怒型罪犯。他在兩起殺人案中都採取一種很謹慎的方式處理被害人的屍體,並且成功消除了證據。我想,他對犯罪現場的隱藏也同樣會很用心。我說過,他還有強迫症的人格。這樣的人會非常多疑,甚至會不厭其煩地清理犯罪現場,以及關注警方的動向,所以想依靠著他的疏忽抓住他十分困難。」

慕容雨川反駁:「如果他只是一個謹慎小心的罪犯,他為什麼要給警方打電話,告訴我們埋屍體的地點呢?」

羅炎麟說:「這也是讓我頗感費解的地方。通常來說,只有那些權力自信型,或者證明能力型的罪犯才會向警方發起挑戰。通常這種罪犯也更加喜歡冒風險。我們的罪犯無疑要謹慎得多。也許,他還有著某種犯罪中沒有表現出來的性格特徵,或者目的性。」

他接著說:「至於那把德國產的往複式開顱鋸。我特意調查過,貨源很分散。有私人企業購買,也有國有企業,渠道也都不一樣。在本市的兩所大型醫院裡,沒有發現這種開顱鋸。」

「也就是說,只有屍體工廠里有這種開顱鋸了。」慕容雨川說。

「也不能這樣說,在X市的一所醫學院,A市一家大型醫院都發現了同一型號的產品。」

「在這座城市裡不是只有這一家單位有嗎?」

「但是同屬一個省,Y市距離X市、A市並不太遠。那把開顱刀也並非體積龐大的工具,完全可以從附近城市帶過來。」

慕容雨川說:「道理上也講不通吧,兇手肯定就地取材。他不會閑來無事,弄來一個跟吸塵器一樣大的開顱鋸收藏吧?」

羅炎麟不緊不慢地反駁:「你的假設不是沒有道理,所以我才派你去那家公司實習。但僅憑著兇器種類就判斷對方是兇手太武斷了。不要忘了,兩名死者身上除了有鋸傷,還有屠宰場用的砍刀。難道兇手同時在屠宰廠和屍體加工廠兩家單位任兼職?」

「難道不可能是兩名兇手?」慕容雨川反問。

「說兩名可以,說三名可以,說五名也行。光假設沒有用,關鍵需要證明。」

慕容雨川頹然歪在椅子上。

房間里一時間沒有人吱聲。

羅炎麟說:「我們之所以偵破進展緩慢,是因為一個關鍵的難題始終困擾著我們。問題出在了被害人身上,到目前為止,兩名被害人的身份仍然無法確定。我們除了知道她們的性別和年齡,對其他一無所知。所以我們就無從得知,兇手到底是通過什麼方式選擇的她們,又是在什麼地方綁架了她們。如果能了解到她們的身份和生活圈子,我們就能找出被害人連接兇手的線索。」

美奈子拿著筆在小本子上一頓狂記,好像她打算親手抓住兇手一樣。

慕容雨川雖然對羅炎麟太極拳似的辦案方式頗為不屑,但是這次由他建議的突擊調查宣告失敗,他也無話可說。

仔細想想,這起連環碎屍案的確跟他之前遇到的案件存在著本質區別——被害人身份不詳。僅憑這一點,就讓他們有種無處著力的感覺。

所有的線索都只能停留在假設的程度,況且假設的範圍太大,就像羅炎麟說的,總不能因為懷疑,就把人統統找來審訊。那就不只是幾千名嫌疑人的問題了。也許兇手反而會趁著這個機會渾水摸魚,要麼蟄伏起來,要麼大開殺戒。

現在兇手很可能已經被驚動了。

接下來怎麼辦?

他在大腦中翻來覆去思索著從兩名被害人的屍體上找到的線索。

1.屍體被屠宰用的砍刀和專門的醫用開顱鋸肢解。

2.被害人被靜脈注射空氣致死。

3.在兩具屍體的胸口位置,發現不知名的鐵器穿刺傷。

4.被害人屍體上沒有發現唾液或者精液。

5.被害人死前空腹吃保健品。

第三點是由於他的疏忽。當他在蒸煮屍體之後,看到肋骨上留下的骨裂,才意識到兇手使用了除刀鋸以外的其他兇器。如果一開始能仔細觀察皮肉上的傷口,他就能做出更細緻的分析。

第四點讓他有些費解。這讓他想起了喬凱。喬凱行兇時,曾經用漂白劑清洗被害人的身體,用來去除痕迹。但是,這兩具屍體上既沒有發現體液,也沒有被清理的痕迹。羅炎麟的食人癖理論給出了兇手的犯罪動機,同時也擴大了兇手所處的範圍,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誰也無法知道,一個想吃人肉的傢伙,是對自己的同性感興趣多,還是對自己的異性感興趣多。

他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兇手把被害人的幾乎整套生殖器官取走,會不會是為了留下來玩弄。從醫學角度說,人體器官離開身體之後,在一兩天內不會立刻腐爛。假如本案的兇手真是這個目的,至少說明他是一個男人。

第五點,更加難以解釋。兇手為什麼不給被害人飯吃,反而給她們吃營養品呢。難道他從來不做飯,只吃高檔營養品?

他本來想把自己所有的疑慮都說出來,可是看到身旁的美奈子只好作罷。如果換成陸小棠,他倒可以口無遮攔,就算說了一些女孩子不該聽到的東西,至多挨一頓扁。扁過之後,陸小棠就消了氣,從不記仇。守著美奈子這個大胸娃娃就要勞心勞神,語氣不能太重,內容不能下流,舉止不能粗魯。她倒不會打人,但是她會哭,哭起來就沒完沒了,而且翻臉不認人,他還記得美奈子喝他血時,解氣又愜意的表情。

美奈子忽然用筆捅捅他,他一驚,美奈子努努嘴。他這才看見羅炎麟盯著他,眼神在說,我講話就這麼無聊嗎?

他趕緊坐直。

羅炎麟說「:不久前,我得知有一個叫藍香琴的女人失蹤了,跟毛平住一棟樓。」

臨時被抽調到專案組的毛平點點頭,不知道羅炎麟為什麼突然提到她。

慕容雨川問羅炎麟:「你跟這個女人之間是什麼關係啊?」

羅炎麟瞪他一眼:「我跟她不認識。」

「哦。」

「那個女人失蹤得很離奇。我曾經猜測,她有沒有可能是我們發現的兩具屍體之一。但是,根據你和美奈子做出的臉部復原。她不在這兩名被害人之中。」

「也就是說生死不明?」慕容雨川說。

羅炎麟點頭。

慕容雨川下一句話問:「她長得怎麼樣?」

羅炎麟又好氣又好笑,說:「比美奈子長得漂亮。」

「不會吧?」

美奈子不服氣地鼓鼓腮幫,她對自己的模樣還是頗為自信的。

羅炎麟說:「於是我在公安部的網上搜索她的名字。」

「……」

「結果,居然跟那兩名被害人一樣,沒有這個人的身份信息。」

「也許她用的是假名呢?」王樹林插嘴。

羅炎麟點頭:「這是一種可能。但假如不是呢?」

「你為什麼對這個女人這麼感興趣?她的失蹤跟這起碎屍案子有聯繫嗎?」慕容雨川懷疑地說。

「現在找不到必然的聯繫。不過要是我告訴你,這個女人不僅僅是毛平的鄰居,跟歐青仁也是鄰居,你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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