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存在的人

11月14日,星期一,11:09

Y市公安局。

羅炎麟端詳著第二個被害女人的臉部復原圖片,抬頭問美奈子:「你確定這就是被害人的臉?」

美奈子點點頭:「我是按照骨骼的比例特徵一點一點拼貼的。誤差不會很大。」

羅炎麟重新打量圖片上的女人臉。這個女人比較漂亮,鼻子和眼睛有些神似藍香琴,但又不是特別像。

他給毛平打了一個電話,問他能不能聯繫到藍香琴的鄰居。

「你是說歐青仁?」毛平在電話那頭問。

「對,方便的話你最好今天帶他來一趟。」

美奈子對這位酷似喬凱的人從心底打怵。她小心翼翼地問:「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去找雨川君了。他還有一些提材檢驗沒做完。」

羅炎麟點頭默許。

美奈子如獲大釋地走出辦公室。

她聽那個王隊長問羅炎麟:「這姑娘也是你找來的幫手?」

「嗯,給慕容雨川當助手。」

「怎麼看起來鬼鬼祟祟的,都不敢正眼瞧人?」

「她怕我逮捕她。」

「逮捕?」王樹林以為羅炎麟開玩笑。

「她殺了人。」

「這麼個小姑娘能殺人?」

「你不信?」

「怎麼殺的?」

「也是肢解。」

美奈子加快腳步,頭也不敢回地跑下樓。

14:15

毛平帶著歐青仁來到刑警隊辦公室,羅炎麟正在跟慕容雨川談論那把往複式開顱鋸。

慕容雨川的意思是,這種開顱鋸國內進口的數量有限,去海關查一查購買渠道,順藤摸瓜找到買家,再進一步縮小範圍。

羅炎麟說不用問,肯定都是一些大型醫院或者公安法醫部門購買的。醫院還好說,公安局就不好辦了。哪有公安局調查公安局的道理?

慕容雨川說,你們這幫官僚做事就是瞻前顧後。

這時歐青仁正好走進辦公室。

慕容雨川頭一次看見他,心想,這男人長得還真不賴。

羅炎麟跟歐青仁一面之識。打過招呼,歐青仁立刻就問:「你把我找來,是不是有藍香琴的消息了?」他眼神里充滿期待。

羅炎麟手裡拿著圖片,一時間有些猶豫。他找他來是為了確認圖片上的女人是不是藍香琴。他從歐青仁的眼中猜測,他跟藍香琴絕對不是普通鄰居或者單純的朋友那種關係。

歐青仁似乎覺察出羅炎麟表情中蘊含著深意。他忙問:「是不是藍香琴……她出了什麼事?」

羅炎麟正想著該怎樣回答。慕容雨川嫌他婆婆媽媽,張口就說:「我們找到了一具屍體。讓你來辨認一下。」

「屍……屍體?」歐青仁彷彿瞬間被雷電擊中,一動不能動。

過了好半天,他似乎才緩解過來。顫抖著伸出手,從羅炎麟手裡拿過那張照片,慢慢地湊到眼前。

辦公室里所有人都在注視他。

歐青仁疑惑道:「這是照片?」

「是根據一具屍體殘骸做出的面部復原。」羅炎麟說。

歐青仁長吁一口氣:「這不是她。」

「你確定?」

「確定。」歐青仁回答乾脆。

羅炎麟不知道自己對於這個回答是滿意還是失望。

發自內心的,他不希望那麼漂亮的女人慘遭毒手,何況她還有一個年幼的孩子。但是歐青仁的否定意味著那兩個被肢解的女人連身份都無法確認。

藍香琴的失蹤跟這起殺人碎屍案究竟有沒有關聯?

如果她也是一名受害者,那屍體被發現只是早晚的事情,如果她不是,那就是另外一宗罪案了。

羅炎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對這個素昧平生的女人耿耿於懷。

慕容雨川忽然問歐青仁:「你是醫生?」

歐青仁奇怪:「我們見過嗎?」

「沒有。但我猜你是。而且是外科手術醫生。」

毛平來了興趣,問慕容雨川:「你怎麼知道?」

「你看他拿照片的右手,手指太靈活了。尤其是拇指、食指和中指。」

慕容雨川說著從辦公桌上隨手拿過一把裁紙刀,推出刀片。在手指間以驚人的速度旋轉起來,不時地改變著方向、節奏,變幻出各種匪夷所思的花樣。很多時候,明明看著刀片劃中了手指,可他依然神情自若。

除了歐青仁,其他的人都為慕容雨川雜耍般的表演看得目瞪口呆。

慕容雨川突然停手,把裁紙刀放回桌上。毛平仔細打量他的手。完好如初,沒有絲毫損傷。

慕容雨川對歐青仁說:「我想你也能這樣,對不對?」

歐青仁微微一笑:「可惜我不是什麼外科醫生。」

「哦?」

毛平插嘴:「人家可不是給活人開刀的。」

「他是法醫?」慕容雨川眼中一閃。

「他不是。」

「不是?」

「你有沒有聽說過屍體加工廠?」

實驗室里,美奈子戴著大口罩,正在對第二個死者牙縫裡提取的殘渣進行原子吸收光譜化驗,然後把分析出的各種化學物質記錄下來。

接著,再對屍體內臟做組織切片。她用解剖刀和剪刀小心地從每個臟器上提取長寬各2厘米,厚度3毫米的組織塊。把上面的黏液與污物用水沖乾淨,再放入液體固定劑中固定。接下來用脫水機脫水。最後侵入融化的石蠟中。等石蠟凝固後,人體組織就被完整的保持起來。隨時可以用來試驗。

其實,慕容雨川和鍾慶順都對此不以為然。毒理檢驗證明死者沒有任何中毒跡象。因此她現在的工作顯得多此一舉。不過慕容雨川比較壞蛋,閑著沒事總喜歡欺負欺負她。

內臟古怪的腥臭熏得她陣陣作嘔。她強迫自己做下去。她倒不生慕容雨川的氣,只是為了磨鍊自己。

她一直生養在父母長輩的呵護中,朋友、老師,下到小朋友上到老爺爺,很少有人會不喜歡她。她早已經習慣了被別人遷就。笨一點兒可以,天真一點兒也成。她只要純真地微笑,真誠地道謝,一切就會順理成章。即便她離開日本來到異國,也一樣得到所有人青睞,哪怕像慕容雨川這樣出眾又花心的男人,也會為她神魂顛倒。

她為這個男人動心的同時,心底一直懷藏著獨有的優越與理所當然。

直到經歷被囚禁的那些天里,當慕容雨川跟真野琉璃與邱詩嫣親密,當她只能依靠慕容雨川,而慕容雨川卻開始懷疑她的時候,她才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惶恐。原來,所有事情都是在變化的。無論愛,還是恨。

經歷過絕望的人才懂得希望,她學會珍惜現在的慕容雨川。

何況還有一位漂亮又能幹的陸小棠。那個比她大3歲的女孩兒,心理至少比她成熟了10歲,看上去雖然大度又爽快,但是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陸小棠比誰都危險。這一次她贏了,不代表最後的勝利者就是她。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光靠賣萌和小可憐是不夠的,如果妹妹小雪還在她身邊的話,說不定能幫她出出主意。

她把一份肝組織切片放到載玻片上,透過顯微鏡觀察細胞有沒有異常。

鍾慶順給她遞來一杯加了奶昔的咖啡。雖然美奈子還沒有練成一邊聞著內臟標本一邊吃喝的本事,但能受到別人照顧還是會很開心。

鍾慶順閑著無事,坐在她身邊桌上,拿起一個裝器官的杯子瞧著,隨便看看美女。美奈子心裡奇怪,為什麼中國男人都喜歡偷偷摸摸地瞅自己。

「真是可憐的女人。」鍾慶順說。

美奈子下意識抬起頭,看見他手裡裝著器官的杯子。那一小團紅色的肉是卵巢。

「什麼樣的人能幹出這種事情?光想想就讓人害怕。」他接著說。

美奈子感覺自己的肚子也開始疼了。她趕緊把目光移開。

可是忽然,她眼睛又移回到杯子上。她伸出手說:「可以讓我看一下嗎?」

鍾慶順不明所以,把杯子遞給她。

美奈子接過杯子,湊近了看著裡面。

「這有什麼好看的?」鍾慶順問。

美奈子猶豫了一下,起身走到隔壁解剖間。找來了一把解剖刀和鑷子。把卵巢剖開,從裡向外翻過來。

鍾慶順跟進解剖間,好奇地問:「你在找什麼?」

「你看。」美奈子說。

「什麼?」鍾慶順仔細看著布滿褶皺的肉壁。他還從來沒有解剖過卵巢,也不知道裡面到底應該是什麼樣。

美奈子用鑷子指著一片黃豆粒大小、暗紅色的疹狀物:「腫瘤。」

「腫瘤?」

「卵巢癌晚期。」美奈子嘆息,「即使兇手不殺她,她也活不了多久。」

她想了想,問鍾慶順:「鍾先生和雨川君有沒有做過病理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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