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體盛

犯罪的原因淵源於原來就存在的,伴隨著自己,願意受到懲罰的欲求。

——弗洛伊德

天黑了。

佐川一政坐在衛生間的抽水馬桶蓋上。狹小的空間讓他感受到回歸子宮的陣陣戰慄的愉悅。

香味劑在空氣中飄散,進入他的鼻腔。

門外再次傳來擦擦的腳步聲。距離上一個人來已經過了20分鐘。他把隔間門微微推開一條縫隙,用一隻眼睛向外瞄。希望這一次不要令他失望。

一個身影急匆匆走進。

他的心快樂得差點從嗓子里跳出。

終於來了。他趕緊把門鎖上,然後屏住呼吸。

那個女人果然拉了拉他所在的隔間門:「又壞了嗎?」那個年輕的聲音嘟噥著走進隔壁。

他聽見衣服悉索的聲音。隔著一道薄薄的三合板,她就坐在他的身旁。比起日復一日無聊乏味的工作,現在的感覺就像在天堂里。

這時,聽見外面有一個女人喊:「可欣,完事兒沒有。都等你了。」

「就好了。就好了。」

女人應聲,匆忙提起褲子,忘了沖水就跑出去。

他興奮得幾乎要叫起來。

他聽見女人跑遠了,迅速推開隔間門,閃身進了隔壁。他從身後帶上門,鎖緊。心滿意足地吸一口氣,把女人留下的香氣努力吸進自己的身體。

這可愛的尤物,從頭到腳都香噴噴的。

然後,他不緊不慢地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精緻的塑料瓶,伸進馬桶,裝滿一瓶尿,蓋緊瓶塞,用衛生紙把外面擦凈,放回口袋。

他看了看手錶,時間還來得及,但他必須抓緊。

11月8日,星期二,20:03

莊園園死說活勸把歐青仁拉到明珠酒店。酒店一層是專營日式料理的北海道餐廳。莊園園的父親就是這家酒店的老闆,兼任Y市餐飲服務協會會長。

今天是庄總50歲生日。

為此他高調運作,大排筵宴,遍請社會各界名流、政府友人前來捧場,藉此鞏固、拓寬自己的人脈。

生日宴會選在北海道餐廳最大一間包房。五個長條咖啡色餐桌呈梅花形排列,上面錯落有序地擺放著各種鮮艷精緻的日式佳肴。

在一群紅光滿面,舉止緩慢的長輩中間,歐青仁渾身不自在,好像掉進雞窩裡的鴨子。為了莊園園的面子,他只得硬著頭皮死撐。

因為老闆千金挨在他身旁,他成為很多人關注的目標,有些頭腦靈活的人還給他敬酒。

這是他第一次同莊園園的父親同桌吃飯,庄瑋始終沒有看他一眼。他心裡清楚,庄瑋反對他和自己女兒交往。設身處地站在庄瑋的位置想想,他也不願意把自己女兒嫁給一個整天擺弄屍體的人。因此,他從來沒有登過莊家的豪宅。倒是莊園園窮追猛打,不離不棄。

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有什麼地方吸引她。他對她很少溫存,氣極時還動手打她。是不是這樣反而刺激了這位膩煩了阿諛恭維的闊小姐?

今天來之前,她特意帶著歐青仁去專業酒行買了一瓶30年陳釀茅台,莊園園還特意囑咐:「青仁,萬一我媽問你,可千萬別說是我掏錢買的,就說是你自己買的。」

歐青仁將禮物交給莊園園母親時,那位半老徐娘對禮品沒太在意,對歐青仁的態度倒是比較友善。歐青仁女人緣一直不錯,不分長幼。

酒過三巡,庄瑋招手,鄰桌一位西服革履,30歲左右的年輕人畢恭畢敬地走來。

庄瑋對客人們說:「這位是早稻田大學金融管理專業的博士研究生李新宇。現在做我的私人助理,兼管酒店財務。」

李新宇彬彬有禮地向客人們鞠躬。

庄瑋接著說:「也是小女正在交往的男友。」

此話出口,在座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特別是剛才那幾個向歐青仁示好的人。

莊園園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被庄瑋用嚴厲的眼神制止。他接著讓李新宇給在座的客人敬酒。經過歐青仁時,李新宇有意跳過他。歐青仁原本難堪的臉色已然氣得發青。

莊園園歉疚地看著他,在桌子下面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歐青仁直直地盯著庄瑋。

庄瑋不以為然,裝作不知。

之後,歐青仁借口起身,匆匆離開包房。

他被充滿胸膛的怒氣頂著,大步穿過鵝卵石路的小徑和仿古拱門,不辨方向地飛快向前走。

莊園園氣喘吁吁追上來。

「青仁,青仁——」

她拉歐青仁的手,被歐青仁使勁兒甩開。歐青仁幾乎是在吼:「你有男朋友了為什麼還找我來?」

莊園園急忙說:「那是我爸認可的,我可沒認。我從來沒承認過跟他是那種關係。」

歐青仁冷笑。

「你相信我,我沒騙你!」

歐青仁點一點頭:「你回去吧。他們都等著你呢。」

「那你呢?」莊園園問。

「我回家。」

「不行!我們一起回去。我要公開宣布咱倆的關係。既然我爸他不給我留面子,我就誰的面子都不給。看到最後誰難堪。」

「你爸這麼做也是為了你。」

「他是為了他自己!」莊園園急了,「我非要給他顏色看看不可。」

「省省吧,你不嫌丟人,我還嫌。」歐青仁丟下一句,轉身就走。

「你——」莊園園氣得直蹦,沒想到這時候歐青仁居然不配合她。

酒店一層完全仿照日本江戶時代的庭院風格設計——日影遠山,潭水木橋,櫻樹掩映,落花如雪。

儘管所有景物都是人工製造,不仔細辨認依然可以達到心曠神怡的效果。歐青仁稍微分神,就走迷了路。好容易走過人工庭院,抬頭看見莊園園站在面前。

「誰讓你跟著我的?」歐青仁沒好氣地說。

「誰跟著你啦?我站著沒動。是你自己轉回來了。」歐青仁掉頭往回走。

莊園園忍不住笑了:「走那個方向是去衛生間。」

歐青仁換了一個方向。

「那是去廚房。」

歐青仁站住:「你爸爸是黃老邪?擺八卦陣嗎?」

「你爸爸才是黃老邪。」莊園園走過來挎住他的胳膊,「別生氣啦。我不是出來陪你了嗎?走,我帶你去其他房間吃壽司,就我們倆。」

歐青仁猶豫了一下,說:「我要去上次去的那間。」

「上次,哪間啊?」

「畫滿浮世繪美人圖的那間。」

「切。」莊園園嗔怪,「你手裡摟著一個,眼睛還得看著一堆嗎?」

「不想帶我去就算了。」

「帶你去,為了補償我爸犯的錯,今天你說了算。幹什麼都行。」

歐青仁倒不是對房間牆壁上那些筆調清雅,色彩明艷的古典和服女子有多麼著迷。他對繪畫藝術也沒有什麼鑒賞水平。可是對他來說,這間屋子卻有著一種別樣的感觸。

莊園園四下瞅瞅壁畫:「這些女人畫得也不怎麼樣。眼睛小小的,連身材都沒有。」

莊園園眼睛很大,身材很好,這是她的優勢。

歐青仁沒接話,他的神思開始飄忽。

也許莊園園忘記了,歐青仁第一次來這家餐廳就是在這間房。當時,莊園園也在場……

自從幫助藍香琴把生病的月月送進醫院,美人對歐青仁的態度發生了根本轉變。她約歐青仁去她住的地下室吃飯,經常還會往他手機里轉發一些有趣的簡訊。

她周日不工作,通常帶著月月逛公園,或者去海邊。只有那些地方不用花錢。歐青仁加入後,母女倆的周末生活變得豐富起來。月月第一次坐了雲霄飛車,吐得一塌糊塗,把歐青仁買給她吃的必勝客又還給了他。

藍香琴內疚地幫歐青仁擦衣服,歐青仁連忙搖手:「不礙事,不礙事。」

他抱起月月說:「來,我們去划船。哎呀,別揪我耳朵……」

他像大男孩一樣跟月月玩鬧,卻不知道,藍香琴站在他身後,怔怔地望著他。

一天,藍香琴鄭重地對他說:「以後不許你再去美院。」

他心驚,問:「我哪裡惹你生氣了。」

藍香琴猶豫了好半天,才說:「你看見我沒穿衣服,我會難為情。」

他沒想明白原因:「你給那麼多人當模特都可以,為什麼我去你就不讓?」

藍香琴第一次發那麼大脾氣。她把歐青仁趕出門外,說:「從今以後都不許你來,這個家不歡迎你!」

歐青仁莫名其妙,想了3天,然後來找藍香琴:「我終於想明白了。」

於是藍香琴的地下室照常歡迎歐青仁。歐青仁沒有再去美院。對於這一點,他心裡時常感到惋惜,但是沒敢告訴藍香琴。

之後不久,一個周六下午,他在電話里推了莊園園的約會,計算著時間,等傍晚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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